2012年12月28日星期五

第一世界的七十二家房客


六時回家,房燈不着,以為燒燈膽。想開電腦,也都唔着。再試大廳電器,全無反應,方知整屋無電。

開門,甫見隔屋師奶,她的第一句是你搞咗啲乜。我心諗你乜春,口問做乜。再想,問佢屋企有電否。冇,她回。與此同時,四號室的住家爸爸出來,師奶問佢有冇電,佢笑笑口答冇,等吓囉,就落樓。師奶在終止對話前,拋下一句我以為係佢搞咗啲乜(註:即係本人呀)。

我一邊心諗隔離屋條師奶到底諗乜春,腳一邊落樓到管理處詢問。在電梯口見到另一名素未謀面,謀咗都唔記得嘅師奶。她一見我,就問我有冇電。冇呀,我答。住低一層的她答,冇喎。原來唔止我哋嗰層,真煩,我說道,企圖找個共同話題。可惜她沒有應。

落了幾層,進了個東南亞裔的家務助理,師奶向我出了個「哎喲,唔識點問佢有冇電」的鬼馬加尷尬樣。又再落了幾層,進了對同聲同氣的母女。師奶立即出招,母女答冇,東南亞裔家務助理轉身含笑,大家方知原來佢識聽。她說,係囉,又唔朝早冇電,而今先嚟,點煮飯,她盡責的嘖道。之後,每次開電梯門,都見到鄰里一二站着,互相問對方有冇電。

在聲聲冇的情況下,到達早已聚集了有老有嫩十數人的地下大堂。大家圍着盡責的管理員伯伯,伯伯語氣趕急,但樣子依舊可愛的打電話。大堂的人除了互望,也沒有什麼可做。走到大廈門口,又站了街坊十數,有股好想議論,但又冇咩好討論嘅樣。最活躍的,還是平日常常自然自語的大叔。大廈停電,為自然自語提供合理性,大叔也就開心的說個不停,逢人過就話冇電,是個勤快的情報員。有人不理,也有人說「冇電我都係上去㗎啦」,回應中帶着家園面目全非的苦楚,又有世上只有一頭家的忠貞。

有家歸來都冇乜用的還有我。我往附近走,才知大廈的地下舖位,一樣不能幸免。車房的哥兒們也只是小看點電視,多煲一飛煙,但茶餐廳的大姐則十分擔心,雪櫃內的食物因為過熱而凍過水,着擔負求救重任的管理員伯伯從速。我心裏卻更替街角的日本魚生店愁。一向受歡迎的印尼餐廳,食客沒有因停電而棄食物不顧,黑漆漆照食。最淡定的還是圖章店的伯伯,如常的坐在街外和師奶閒談。

回到大堂,十數人中好些易了角。有位看似高人的伯伯走近電錶,說只是跳制,一推即成。管理處伯伯義正詞嚴道,你識都唔好搞,萬一唔覺意卦咗咁點?旁邊拿着超強光電筒的肥白孫仔,一邊亂照一邊叫你唔好搞啦,等人嚟搞。我等後生一輩想法相近。 





住了十多年未遇的全大廈停電,令平日唔多見唔太睬的鄰里一下子相互攀談,未至於守望相助,也算同聲同氣。大廈忽然有種七十二家房客的況味,有種溫馨熱鬧的混亂,幾乎跟放煙花一樣。人們爭相歌頌的舊日屋邨鄰里關係,制水停電的滋養大概要記一功? 





我趁這停電打鋪機,食個飯,回來,大廈外內無一人,除了剛回家不知就裏的西裝友。我知道,我又返回第一世界,富裕而疏離的電腦世界。


廈門金門中的港燦





在廈門海邊眺望,看見遙遙一個島,初時以為是廈門的一部分,後來才知那叫金門,離廈門一小時船程。後來計劃在褔建省繞個圈,方知金門屬兩岸的另一方,插的旗屬孫中山創的黨。從不同人口中聽到對金門風光的讚頌;這邊廂大陸的同胞,竟興坐船在海中心𥄫吓這「待收」的小島折返,可見登島也不知要過多少關,加上同行的老爸似乎對金門充滿好奇,「既然咁近,有成一個禮拜,咪去埋囉」。好,臨時變陣,登島。

卻不知原來會這麼麻煩。

若非友人提醒,一直直覺地覺得身份唔湯唔水的港澳同胞,到寶島該不用如大陸同志般辦東辦西 —「其實近乎免簽證特遇」,臺灣網站說的 — 港澳人士只須到臺灣政府網站填表,列印,連同該紙一同過關,猶如落地簽證,即成。

在武夷山上網看見,以為萬無一失,那知臺灣政府的登記網站上極上唔到,原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偉大的防火牆,將彼岸的臺灣「省」官方網頁擋得密不透風。 人不在大陸,也不會為意臺灣網站是會理所當然的被消失。以往到大陸,不覺偉大的防火牆有多礙事,反正面書等一干網頁有時更礙事,遠離數日倒也耳根清淨。可是,一到此等關頭,方知有網而不得入之苦。

逼不得已,我裝了從未打算用的衝牆發寶VNP。

好了好了,弄了好一會,人生第一次在iPad上裝軟件成功。不過,原來魔的確高一尺,VNP也又要高一丈應對,要輸入特別的碼方能穿牆。

終於在網上到了彼岸,離真人登陸近了一大步。而辦理網上簽證,也絕對比邦民的低息貸款更快批核。可是,臺灣政府要我們印出這簽證。我的iPad固然不能列印,在武夷山找不到一部從iPad印文件的打印機,亦合情合理。可是,這簽證也不能下載,莫講發到電腦去。

善良的平民百姓,樂於在微博新浪百度耗日子,聽見臺灣網站被大陸封了,要翻牆救急,也只是一片淡然,分不出是不明白還是不相信。

原來可以麻煩如斯,港胞在大陸弄張臺灣網上簽證。

結果呢,我回到廈門,再訪住過數日的精緻小館,把iPad上的已填好簽證拍下,下載到小館電腦上的相片站,把因畫面不夠大而分成兩片的簽證合拼,再拿到附近的印刷店印出,直接跑往碼頭上船。那明顯不是電腦天然出的接駁口,善良的臺灣海關倒不在意。

踏足金門,除了為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喝采,也確切感受到中港臺三地的壁壘,並未如想像般磨得一乾二淨。

2012年12月22日星期六

變髮之死




半年前,對剪來剪去都係咁的高額短髮生厭,心思思想變,就慢慢留了一餅頭髮。

頭髮稱得上一餅,卻還未想到怎用,就先行儲起,以帽蓋之,竟又成了個玩法,廟街買的百多圓草帽,一戴就變成身體一部分,而且連剪髮和每日落髮泥(又唔拖唔水)的金錢時間都一併省卻,覺得自己好醒,哈。

可是,帽總不能日日戴 — 雖然都維持咗幾個月!習慣養成只需兩週,一餅左撥右梳都覺異相的頭髮,一下子要以真面目見人,實在不太情願。而且,我也不想要回歸基本步嘅短髮,心想不如試試紥辮,該可玩好一陣子( 而且連剪髮和每日落髮泥都慳番!)。

為了在佳節唔好太樣衰,日前終於的起心肝剪髮。髮形師看見我餅頭,問想點剪,相告紥辮之想法,留長。髮形師面色一沉,唔了一聲,叫我去洗頭。之後,剪着剪着時,他忽然說,你啲頭髮都甩得幾勁。





你啲頭髮都甩得幾勁。





之前每次跟人談起為漸少的煩惱絲煩惱時,大家都仿如法師,說我這位師主自尋煩惱,你睇,頭上咁多頭髮,要驚有排都未到你啦。自己知自己事,看見房間地上和洗澡後的廁所一地頭髮,就知事態嚴重,只是冇人講就冇乜理。

若果不是有人單刀直入,我好像不能明白為何現在前陰的頭髮,點梳都好似有啲問題。

與此同時,髮形師梳起頭頂頭髮,露出前額稀疏的幼毛,剖釋眼下這片荒土,只會越加貧脊,前陰間的空隙,左遮右掩都無用。

莫非在人人都說是男人黃金時期三十歲前,就已經要梳個現代清裝?

頭髮越是留長,稀疏問題只會越明顯,頭髮只會更易斷。最重要的問題,是頭髮再留都係咁上下,不會再長的了。所以,其實紥唔到辮。

變髮被判死刑。





早幾年的髮型,是一大堆陰精細地撥向一邊,遭一朋友戲稱為棒棒堂。我家陣先知棒棒堂和一眾嫩男明星出奇一致的棒棒堂頭,原來是青春的驕人展現 — 老嘢係留唔到㗎呢啲頭,老嘢!(撥髮、轉身)

曾經有一同事說起脫髮。他說,他不介意M字額,你睇吓,人哋阿祖迪羅都係咁,都幾有型呀。類近的說法,還有他不介意鄒紋,人哋阿佐治古尼都係咁,都幾有型。邏輯學真有必要成為必修課,下雨人會攞遮,不代表攞遮就是下雨;同樣地,人哋阿祖迪羅M字額有型,重點不是M字額而是人哋阿祖迪羅。當時,我想,呢位同事若果真有幸有個祖迪羅M字額,大有機會是人生中另一道敗筆。





小時候不懂何解頭髮叫煩惱絲,現在總算明白,如世上大部分事物一樣,都係有有有嘅煩,冇有冇嘅煩。

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堂堂正正。算,我會規規矩矩,好好留這個短髮。


2012年12月18日星期二

末來了

言之鑿鑿的世界末日只剩三日,友儕間的討論亦漸多。

(一)有人說,原先末日當日公司安排大會,邀請外來評審檢討工作,但想起若瑪雅把口靈,死時同啲三唔識七,甚至是阻口阻面的人一鑊熟,將是一大憾事,所以將之推至廿一日後 — 全人類死唔去先算。

(二)很久之前,聽朋友講起一位行開行埋見到面的小姐,一臉從容正經的說,十二月廿一日,啲人會嚮空中漂浮,好自由。該位小姐信奉新紀元的所有,滲着淡淡的出世氣息,其實有點像臺劇劇本中的一個秀麗角色。可惜,每次我跟友人提起她,都是訕笑。

(三)不相干的飲嘢場合,只能東拉西扯,席間有人開了一道題:若果不是世界末日,咁二零一三你想點?其實刪去問題的第一句,問題依然成題,只是加了這世界末日,整件事立即浪漫十倍。當然,更浪漫的命題,在酒吧中只落得東拉西扯的下場,有人說要找好工,有人說要吃盡港九,也有人要生小孩。

(四)提及末日,另一道常問的問題是:最後一日你會怎過?絕大部分人都好像是要跟家人好好吃頓飯,然後有得玩就去玩。創意在這種生死存亡的問題上,毫不重要。今日報紙有則新聞說,英國人最後悔的眾多事情中,其中一項是沒有跟親人好好過日子。等到世界末日才跟家人食餐好,就像把重要的放到最尾,誰說人是理性的動物?

(五)跟另一友人談起世界末日,提起近日種種新聞,以色列同巴勒斯坦打架,北韓無故發癲,中日為個島鬥大,一致讚同各地大有把世界推向末日之感。此外,我哋都一致覺得日本核能呢單嘢話冇人提就冇人提,但現況和解決方法統統冇。不知在那處讀過,有人半講笑估日本想同全人類世界末日,一直留有印象。現在想來,倒也真有這種況味。也大概只有自成一格的大和民族做得出。

(六)不好意思,我實在不信人性。若果世界末日來到,那末日前比末日後一定恐怖驚嚇,不是那(假想的)天崩地壞,而是沒有任何束縛的人,大概甚麼事都做得出,而且該是超乎想像,毫無人性的事。歷史上喪失人性的慘劇又幾時少過?我怕身邊的親朋會咁做,更怕自己會咁做,所以叫我諗最後一日怎過,我一定會避靜,也算是把最後的時間留予自己。何況,攬住一齊死的感覺,該會比獨自一人離開更傷心。

(七)若果地球有幸活過十二月廿一日,那十二月廿二日的面書一定亢奮得令人想嘔。

(八)同時,大家繼續肆意漠視環境,盡情破壞,直至真的世界末日來臨。

(九)我想,這個世界末日的意義,可能是著大家認真想想日子真可以一下玩完。既然如此,可真要努力點,做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



這就算是二零一三年的願望吧。

2012年11月27日星期二

爆之貓




初時開之貓這個帳號,為畢業求職而用,也順道放下熱貓那個可愛得有點不合時宜的帳號。那時呀,覺得這個一激的海量,用十世都唔會塞得完。然後,科技日新月異得比任何事更須保育,這個曾經以為十世用不完的一激,激增至十激,十個十世都用唔完。我也本着十個十世都用唔完的心,把最無關痛癢的垃圾,都擱在一旁不作清理。鬼咩,當你住晒成個深水埗,整污糟咗一度,咪去第二度囉,完全諗唔到執嘅需要。日新月異的卻不只是我的之貓,也包括自己。以前都要上載來下載去的檔案,慢慢變成用電郵拋來扔去,也慚成習慣,事無大小均要傳擲一番,而手上的檔案也越來越大。起初用作求職的電郵,現在是工作悠閒的中軸,嚴然比真實地址更真實,交通發達,車水馬龍,真算是此料不及。

終於,之貓爆了。

你想想,成個深水埗你住晒,曾經以為一勞永逸,但住爆了。爆了。

總是幻想網絡是個無限大的世界。可能,更龐大的系統,都有其耗盡之日。大概前人都以為石油是無窮無盡吧?

為了清理這隻貓,我被逼清除部分郵件。六年前呀係!單是看郵件的標題,已經值得回味 — 尚在嶺南讀書時,同學們交談習作的電郵;面書剛剛開始,眾多早被遺亡,曾經風穈一時的小遊戲;緊密互相在博客留言嘻戲;早已跳至智能窩是鴨,逃離大圍電郵的友人;不知為何不再聯絡的人;原來曾經過從甚密的人 . . . . . . 誰說電郵不實在,更不相干的電郵,都可以是張老照片。

早幾日看了套<人工智慧帝國>,是幾年前的製作,但內裏對人工智能的研究,可真讓人驚嘆。當大家提出讓機械人做所有事情這個烏托邦時,數學先驅卻力排眾議,大力反對,問這些科技的目的何在。我記得,他說,對電腦的依賴,無可挽回。且看銀行體系的自動櫃員機,從起初的不信任到現在的不可或缺,以至網上理財,我們連錢都交得給電腦了。

在這個刪除郵件的過程中,我想,若果之貓死了,那這些年來的東西,將一同灰飛煙滅。聽起來好像天方夜譚,但不也是完全可以發生的事嗎?

那我為什麼還把記憶心力放到這處?

2012年11月20日星期二

循環中,扯直過後




又過了一年。
扯到個人直一直好幾個月,快將可以稍作休息,然後再為冇乜事做而愧疚,然後一下子接了太多沒法駕馭的事做,然後再為太多事做而後悔。
然後再為把扯到太直的人鬆番一陣,稍為悠閒一會,又在進入這個沒完沒了的循環。

到底甚麼時候可以升華至另一個境界呢? 



說起扯到太直的人,上週五六日一連三日,幫手統籌一個舞蹈工作坊,也偷雞玩埋一份。這個工作坊有趣,因為融合嘻哈、芭蕾、現代舞和瑜珈等可能要數條大纜先扯得埋的路套,炒成一碟出奇地夾,粗中見幼的三色粉。每一課開首,做的就是各式取自瑜珈,睇人做易,自己做就痛到仆街的動作(真的仆街!)。特別是那個雙腳畢直立正,再將個上半身摺落下半身嗰下,至少半班人即刻嚎叫,細膽者大概以為有大屠殺。
可是,做着做着,本來不太可能的動作,雖未至於得心應手,逆來順受倒也未嘗不可,也算是習慣成自然。

成自然。 



說起成自然,早兩晚發了個夢,醒來有種正能量。現在未能像以前般細記夢裏一草一木,只剩下該夢的感覺,孰好孰壞,大概有個印象。兩晚前的這個好夢,竟然在同日下午一個錯到唔會諗到的時間想起。
在夢裏,我看見我跟因患癌而身故的母親看醫生,大家都消極應對,應做不做,後來卻不知怎的提起勁來,奮力抗戰。 原來那股正能量,來自這個未能實現的憧憬。 事實上,媽一直只是放棄,我也沒好氣,放棄勸她。是以覺得如斯的定局,自己總得付幾分責任。
過了一年的傷感事,拿出來舞弄一番,有點悲春傷秋,實非原意。事實上,習慣成自然,去年有下天真的以為,自己會一直的思念下去,現在即使想起,也有點事實的況味,難以挑動一地亂放的情感。



夢是塔羅牌,開出來的牌局,不同人自有不同的解讀。我只是想起,去年的這個時間,真像是新舊交替,母親走了,新的人來了。然後,新的人變成舊的人,又走了,時間幾乎一樣。 而且,這套循環,竟然重演了連續好幾年,該信邪了吧。 

朋友有點不滿,說,那可能是你自己的問題。哦,也可能是吧。那到底是甚麼的我,形成這樣的一個沒完沒了的循環。我還在認真的相信,一件更差更悶棍更地獄的事,事過境遷後,人總會撐大循環的圈圈,縱然是那麼的一點點。

雖然我還在這個循環裏。 



舞蹈工作坊內,有一套拜日式,剛剛翻查,原來很普及。大概就是,先向天拜一拜,做一串上天落地的動作,再向天拜一拜。後來做熟了,大家就連續做幾次,越做越快。

也是一個循環。 速度這個圈圈,也慢慢的撐大。 



課堂結束了,我卻在想着這套拜日式,而且忍不住在家做了做。感覺上,自己硬化響亮的骨頭,撐鬆了一點點,人也拉長了一點點。 

扯到個人畢直過後,要偷這點時間,慢慢地、不張揚地,撐大自己在一個個循環中的圈圈。

就算是試試自己可以扯到幾直吧?

2012年10月25日星期四

扮不假思索的老調子




夢見格魯吉亞山區的千多年高樓。


骨頭越來越響。


戶口的出納無人看管。


很多日都在工作。


感到快要生病。


有時會想之後怎走下去。


愛.回家雖有進步,但不足。


喝酒喝得太多。


越來越多人以越來越頻密的着我剪髮。


對幫襯三年多的髮型師生厭。


圓框眼鏡已鬆至戴不到。


有時只能怪自己不夠努力,又或是不夠狠心。


我並無於重陽祭祀。


所有不快都是習慣問題,習慣了就沒事了。


可以試試在外地生活數月。


想游水。


原來大閘蟹香醇蟹膏,是把蟹忽冷忽熱谷出來的 — 令人不想吃。


大概快可以吃齋了。


沒有目的的寫。


罪。


《碎碎唸》恐怖得像童話。


不知父母那時怎捱得過?


腦內很多計劃,但只存於腦內。


拖拖拉拉的確很煩人。


自己拖自己的後腿。


忙碌的確會令人忘卻大是大非。


忙碌的確會令人麻目,令人有不忙事做乜春之感。


城市的好處是什麼?


記掛的其實並非眼前污穢的彩色液體,而是緊緻細膩的雪糕。


2012年10月8日星期一

游泳波利羅




自從有幸聽過現場演奏的波利羅後,就喜歡上這首古典樂曲。

縱然視古典音樂為封塵之物,都冇乜可能冇聽過呢首隨處可聽的旋律,只是不知其名矣。

其實,看過兩場香港管弦樂團的演出,多首名家金曲,即使當下竟然識得聽到陶醉,但沒有一首能種下愛上古典音樂的種子。唯一記得的呢,就是拉菲爾的波利羅。在演奏會後,此曲竟在心裏繞着。不由自主的被牽動,這,不是真.愛(日式卡通爆字加急速拉近鏡) — 嗎?

像波利羅這種歌曲,實在很難不喜歡它。簡單易明,不溫不火,輕快但又強而有力。有時聽它,我幻想到一個女孩在清勁的海邊漫步;又有時,想到的是一個人在水中穩步向前走。這可以是件狼狽肉酸的事,但他姿勢從容不逼,自信攸然,沒露出一副要鬥的惡臉,但經已不戰而勝。

我喜歡這首歌的步伐。

喜歡它以同一組節拍聲韻,堅定不易,有條不紊,把樂章加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

意志消沉時,此曲方為最有力的啟示。認定了方向,認定了速度,也就只須堅定不易,有條不紊,從容不逼,自信攸然,慢慢的加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

聞說拉菲爾每日都會游泳。游泳和很多運動一樣,就是重覆一套動作,只管和水的阻力拉鋸、磨合,心神慢慢出竅。不知多少人說過,游水時,腦筋會特別清晰,而且常有新概念。

游水跟波利羅,似乎出自同一套法則。

又有次跟朋友談起游泳。我說我通常游三十個池,不停,但也不累。你游得慢?朋友問。算是吧。他一矢中的,指點道,那就得加快速度,減少換氣時間。在運動行業裏打滾的人,講起運動果然特別準繩。要有點辛苦的感覺,他續說。跟做事一樣,我回道。

那刻,大家有股默契的領悟。




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明日該要游個早水。


2012年10月3日星期三

我竟然真的擔心了




我清楚記得那是小學三四年級的事。有次如常準備一家人去飲茶,媽媽說要遲點自己到。我跟爸爸和弟弟先行入坐。媽一向實牙實齒,說遲一點也就是十五分鐘以內的事。那日呢,過了很久也沒到,久到我為意她好久都未到。

我開始擔心起來。



那時候剛開始看懸疑推理遊戲,也愛看福爾摩斯,盡是不明不白的死亡,而且也無孔不入,甚麼在鑰匙孔中飛毒箭,把冰塊用作拉弓的武器,好像隨時隨地都能死掉似的。有好一段時間,只要房間一黑,我就覺得有人在暗算自己,也竟嚇得自己睡不着。

當然,這樣的事,雖然真驚慌,但那時都知可能有點蠢,所以也一直藏在心內。



大概是這一股天生的恐懼感,令我立即想到媽媽是否有什麼不測。

是否她被殺了?她會否遭劫殺?是莫名奇妙的仇家,還是不分皂白的無差別殺人? 我記得,我在酒樓門口踱步,又偷偷的打電話回家,看看媽是否在家 。當然,這些動作,都只是徒勞無功。我心裏想,媽媽失蹤了。

我哭了。

當然,這樣的事,雖然真惶恐,但那時都知可能有點蠢,所以也一直藏在酒樓一二角哭。



我也不記得為何小時候可以常常哭。其實不是十分傷心,但就會很容易哭起來。老師忘了給我分數,給同學說幾句,就可以眼淚汪汪。同學老師,也好像很害怕我這樣亂哭。這算是直率地脆弱嗎?




然後,過了半個多小時,拭乾眼淚,滿腹擔憂的回到席上,我看見甫出現的媽媽。今日街市好多人呀,她斯斯然說。我竟然生了自己肚悶氣。



都是佛洛依德和星座說得對。以為早已克服愚眛但又不由自主的想法,其實一直暗藏,只待一個機會浮面。



我竟然真的擔心了,你知道嗎?

2012年10月2日星期二

竟然逃脫不了






受不知名的力量所迷,我加入了一個會。內裏的掌陀,不斷召集新人入會,也日漸壯大。這位掌陀外表正道,內裏原來計劃了超乎想像的殘暴遊戲,將屠殺視為一齣劇來鋪排,把所有會友宰過清光。又不知為何,我得知此事,卻又不能擺脫,受掌陀所追逼,着我安排一個屠殺的時間表。






我醒來,只是早上七時多。想起,很久沒發過惡夢。為了多睡一會,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我要想其他事。








我決定逃脫。我準備乘坐交通公具離開。掌陀以靈異的方式追逼,要我回巢。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我要想其他事。







這到底是飛機,還是火車?掌陀想的殘暴遊戲,的確已經超出我的想像,因為我只能意會那是「超乎想像的殘暴遊戲」,而未能悟出當中的內容。







可是,我還是在這個紅色的夢裏,即使我已經醒來。







該是已經醒來吧?





2012年9月22日星期六

病了

很久沒試過病了。

這次病的成因,真是顯而易見。怪只怪近日真的操勞過度。說是操勞,就是比平日多事做,缺席所有玩樂活動,一早到晚就只對着電腦,除了在鍵盤上啪啪聲的十指,其他部位也真有如泰山,穩到變硬。

我認真感到四肢僵硬,內裏的血管閉塞,骨骼之間磨擦日增,睡覺時稍稍一動就是霹靂啪啦。時常想起小學時上體育課,在尚是工廠大廈和七層公屋的元洲邨戶外做拉筋動作,永遠不明白咁樣左拉右扯的意義,因為完全感覺唔到有乜唔同。更加令人不解的是,體育老師常在做完拉筋後,說,成身啪啪聲。我心諗,點解我冇咁樣嘅呢。

到了活了二十有八的年紀,一有空檔,不論在家在街等外賣傾閒偈,為了企圖保持身體靈活,總會不其然的由頭到腳,東搖西擺,南推北拉。也有人覺得奇怪,但就是感到活動的需要。

拉筋可能與酒呀、咖啡呀等標榜有點經歷的人才懂欣賞的事般,是成熟之士的高尚愛好!

對身體的敏感度,可能是年齡遞增的鐵證。不知是好是壞,但近來喝完凍飲,身體總是怪怪的,又例如食完麥當勞,總覺得對身體做了件壞事。實在很難想象,中學時日日食麥當勞開心快活的天真日子。

可是,近年也養了個惡習:一忙的時候,最不健康的東西都做齊。也不提不做運動睡不足,酒可是廿四小時都可以飲,吃完早餐飲都有。平日只會飲酒才食的煙,也禁不住整番兩枝。另外,食任何東西都變成奢侈,除了快餐。這種生活,可真是把平日辛苦積下的健康身子毀於一夕啊。可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在忙的時候任意摧殘身子,好像是測試自己底線、極限的事情。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這樣明顯地極端的。

好吧,你終於勸誡我,沒有甚麼事情能伴我一生,除了我珍貴的驅殼。你發我脾氣發得對,我由昨晚起像個寶寶只吃和睡和喝水,元氣好像回復了點。

求你俾我明日出去玩吓啦。

2012年9月3日星期一

今年開學




走在街頭,驟然多了一個個穿着校服的小朋友和青年。

開學了,我醒起。




每遇見一個學生或家長,我都認真地緊盯他們。幼稚園生步履未穩,拖着父母,一臉天真;父母為第一日上課早起,雖則略帶疲態,卻也是整裝待發;中學生看來開開心心,遇到一個暑假冇見的同學,嘻嘻哈哈左勾右搭。

我又認真留意他們的校服。從來沒有認真細看過,一看,發現校服原來亦非想像中寡,粉紅鮮黃草綠天藍皆有。我總覺得,此等斑爛色彩,好像不該出現在今日的校服上。

我轉移焦點,集中留意他們的動作。耍樂的三五成羣,又或是沉默的單獨一人,蹦蹦跳跳又或是細步靜聲,都覺得有點不尋常,像在看一套電影,有點虛玄深炯,拍了慢鏡,背景成了波動不安的色塊﹐背景音樂似是來自冷峻的北歐。

縱然動作多麼平凡日常,我都覺得暗湧處處。我甚至不自覺的想,這些學生,好像有點不同了。我真想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但定望沒有令我對他們了解加深。我也想知道抱怨學校還未開門的家長,心裏在想什麼。現在回想,我可能覺得他們做錯了決定,在把自己推向深淵,自呈至虎口。那時,我沒有為意這股暗湧,所以,也並未大叫他們脫下校服,逃。

虎口 — 街上一座座學校,我看着都多了警愓。其實,學生在裏面學些什麼?學習的目的為何?

我又想起自己的中學,親愛的諸位老師,不知可好?





高中教世界歷史的老師,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常說一生人最辛苦就係高考,過咗海就會平步青雲,所以幾唔中意讀啲嘢幾咁冇用都好,都要考得好好睇睇。他也常捉我起身答問題,又捉我畫公仔。那時不太明白歷史的用處,現在卻覺畢生受用,真係旅行讀書藝術文化乜都關事。當日,他教寫論文,常強調若寫一個國家的名稱,可以是指國家(Country)、政府(Government)或人民(People)(另加:身份認同(Identity)),因為以上皆為獨立,是以指向要清晰。

但願開學的所有學生,都清清楚楚認清這點。









我們都知道,這是個極其重要的時刻。

2012年8月26日星期日

處暑


印度 —
看了齣六十年代的印度孟加拉語電影<Nayak>,雖然只是一個影星在火車上的故事,場景故事設計精簡得近乎微觀,卻又引伸至印度社會的變化,對白出奇的當代,竟令我想起同期意大利講導演的<八部半>,精彩。 

鞋子 —
在廟街竟然找到兩年前在印度買下,外型喜歡到不得了的滕竹製涼鞋,二話不說要靚唔要命,冒腳底變鐵板之苦買下,果然穿着走來走去,腳趾起了一個個泡,活該。 

草帽 —
也是在同一日在廟街,看見自己一頭亂草,想留長的頭髮唔上唔落核核突突,剪短又唔甘心打回原形永世唔變,決定買頂草帽捱多一兩個月,容後處決。豈料一戴就高興,加頂帽子衣櫃內的衫褲全都煥髮。齋買頂百幾蚊嘅帽就有如此新鮮感,而且省下三百大圓的恤髮費,好棋。 

廈門 —
幾個月前還未知在何省的中國城市,忽然就因工作去了。說實話,可能因為有文化人帶着走的關係,對這個城市多了層深厚的認識。表面風光的觀光區,原來是消滅漁村得出之果。這邊拆自然的,那邊建人工的,變成外省人和遊人的樂園,不就是和香港面對一式一樣的問題。而且呀,廈門那些中西合璧的老洋房,各種鮮活海鮮,以及寬闊的大海,令我真覺得住在這裏是件樂事,清閒。 

塑膠 —
說起海,數週前到了坪洲去執膠。在渺無人煙的沙灘上,膠粒成了沙灘的一部分,想執都不知從何執起。冇乜成效,我說。同行義士道,難道膠少就唔使執?他對。結果,執了五小時都是得一小袋膠。離開時,島上居民搭訕,得知我哋來執膠,大歎我哋島上居民都冇你哋咁有心,多謝你哋呀。那刻覺得,香港還是有救的。過了幾週,太多事情發生,膠粒是否如政府所願,漸漸被時間溝淡?哀哉。 

法國 —
也看了<缘份春色>。近年每次看法國片,都總覺得有點 . . . . . . 不明白。不是不明白劇情,只是不明白角色在想什麼,為何會這樣做。再想想,其實我可能還是理解的,只是我不會這樣做,但對一眾角色來說,都好像理所當然,沒有什麼不妥,而且都很日常。而寫的拍的,也同樣理所當然,像是觀眾一定會了解角色般。其實我這樣寫,自己也給自己弄糊塗了。這可能是現時法國有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是些社會文化的東西。未知其他人會否這樣想?不解。 

寫字 —
其實早前暗下對自己許諾,望能幾日一篇。也不為什麼,可能只是覺得寫完舒服點,覺得為自己做了點事,也不只是玩樂和工作。結果嘛,現代人不到死線不理的信條,我是忠實信徒,所以這種無關痛癢的事,也就拖來拖去。很多以往喜歡憧憬的事,也可以這樣拖着拖着, 漸漸被時間溝淡了。可是,這樣一來,我到死都會沒法做到這些事。死線可能是自己給自己的。不是要每日都要當最後一日來活嗎?把沒死線的事拖着,其實是否就是拖着自己?努力。

2012年8月6日星期一

竇娥冤


近年越來越愛看戲曲,而且要統計起來,觀賞戲曲的滿意率可真近百份百,就算是演出頗有紕漏的街坊盂蘭大戲,看完都覺上完一課文學/歷史/音樂/中國文化課,齣齣都是一塊寶。

有時會想,除了為着跟看似陌生,其實應該一脈相連的中國文化連繫外,到底在現代看這些宋元明清戲碼,意義何在?若戲碼跟時代不再能連繫,那什麼可滋養戲曲繼續成長?今晚看這江西省贛劇院的<竇娥冤>,好像有個答案。

戲曲的故事,總能三扒兩撥講完:竇娥爸上京赴考,將蔡婆賣給蔡婆做童養媳。蔡婆的兒子早死,蔡婆與竇娥二人生活,猶如母女。蔡婆不幸惹得尚算救過佢一命嘅地痞張驢兒父子,父子諗住老配老、嫰配嫰娶咗蔡婆竇娥兩婆媳,竇娥不從。張驢兒欲毒殺蔡婆,毒湯卻陰差陽錯的被張父喝了,釘蓋。張驢兒逼婚不果,就反誣竇娥毒殺張父,又到衙門行賄,令官爺唔理三七廿一施刑逼竇娥認罪。竇娥死唔認,官想用火刑逼蔡婆認,竇娥喝停,認罪,冤成,收監等斬。蔡婆賣屋上訪,但官官相衛,上訴遭駁回,竇娥都係要斬。臨死前,竇娥許下誓願,若真屬屈死,血將濺白練、六月將降雪、大旱將達三年,而且之後都一一靈驗 . . . . . .

戲曲的魅力,在於你明明一早知道晒啲劇情,唔知嘅亦會估到九成,但依然看得入神,而且仍然為啲奸醜角又奸又醜而憤,為竇娥蔡婆無辜被害而哀,戲曲這瑰麗的藝術形式本身,演員的投入和功架,皆功不可沒。看着看着,突然想,平民蒙冤,官為利亂判,恃權欺民,官的上頭互相包庇,官的下頭一同謀財,齊做大冤案 . . . . . . 這等戲碼,現代好像還是不時就有真人騷麼?那個官見到張驢兒行賄的銀兩,跪得比張驢兒還低,以及他一見竇娥就唔講理,一味用刑,看是竟是有點滋味,古今悽涼的連成一線 — 原來這不只是戲啊。

而且,竇娥這冤魂,等到阿爹做得成官返來伸個冤,阿爹第二句竟然又拿起尚方寶劍來,說竇娥敗壞列祖列宗清譽。家人在外頭受罰,自己人一定話咗先這習性真是百年不改。對苦竇娥更不利的是,疑點永遠歸於控方,被告得拿足證據,方能脫身。這官爸爸一直追問咁點解你嗰陣唔點點點,唔咁咁咁,他才知官場其實一肚黑,但仍不全相女兒的悲慘遭遇。最終令爸爸相信的,是竇娥應驗三個誓願 — 若果個天都聽阿女講,咁佢真係冤枉喇!及後,阿爹重審的第一句,就係同個官講,若果你無錯判,咁點解個天會咁呢。最後,將奸官和張驢兒入罪的,也不是什麼「實證」,而是竇娥誓言應驗的證據濺血白練 — 連個天都話係冤,你哋呢兩隻嘢仲有咩講?

看到此處,我心裏真「天呀」了一聲 — 乜若要打破這道德敗壞,官官相衛的死胡同,善良老百姓可以做的,不是鬧個革命起義,又或是提倡個政改經改,而是只可等天呀地呀鬼呀神來做公證。更不喜歡不少人戲謔的「中國人基因」之說,也不能不忖想,呢種冇乜可以做,做咗都冇用,等啲衰人畀天收的想法,是否仍然潛伏在廿一世紀的新炎黃子孫?

信天信地信鬼神,還不及信自己來得強。





江西省贛劇院<竇娥冤>,八月五日晚,香港大會堂。香港中國戲曲節節目之一。

2012年7月31日星期二

沙甸魚


開會過後已是八時多。鑽進地鐵站鑽回家,站在月台上的,似乎很多都是下班回家的人。縱使服飾更隨便,就是隱若嗅到股「收工味」。當然也可能是我天真,以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的睱想。

自沒做全職以來,已懂得盡用優勢,避開上班族的狂潮,不在午飯時間吃午飯,不在下班時間擠地鐵,要游水也選閒日上午。對人多擠逼之地越發厭惡,此利可真是個大益。

可是,有時,如今晚般,日程跟全職人士相近的感覺,也會泛起一種滿足感,大概近乎日劇中上班族拼搏一日後,欣慰過了幹勁踏實的一日。對,這是種平凡的滿足感,又或是安全感,像是做了很多事,有權讓自己放鬆一下的感覺。

其實,雖則現在時間彈性,但自己離收放自如之境尚遠,總是不知該什麼時候工作,該什麼時候休息。有時狠下心,替自己定個時間表,上午至黃昏工作,晚上做自己嘢,完成一日後,感覺確實比平日想點就點充實有效率,得到的同一種滿足感、安全感。

不過,我同時明白,那只是一刻的錯覺。

六時多的金鐘站往柴灣月臺,是一條條準備入罐的沙甸魚。而且,沙甸魚雖然越來越多,但個罐其實唔會變大。為了塞入更多魚入罐,港鐵工人從旁指揮,也同時留有餘地說,上唔到呢班嘅乘客,請等候下一班列車。

再次成為沙甸魚的一員,感覺車廂比以前更逼。我經常想,香港這地球一小點,點解仲可以一直多人落去,真像歡樂滿東華塞勁多人入四人私家車(一定要有沈殿霞做壓軸)的籌款大龍鳳。就拿深水埗地鐵站丁二出口為例,早幾年真係唔會成日塞到行唔到,而今連行去個地鐵站口都成日阻攔重重,唔係太多人係乜?

沙甸魚自有其安樂滿足,也有令人敬佩的想法、憧憬,有的可能是為了離開罐頭努力。而我這條樂不思蜀的死魚,還是想留在罐頭外,多吸一口新鮮空氣。

2012年7月30日星期一

尋牀記




凌晨兩時半,我終於走到街上,看看附近有何旅館可投宿一晚。

旅館這種地方,平日不需要時覺得看到一大堆,真要找時才發現冇幾多間。

我一肚氣地想,哼,我兩三點先走嚟住,唔夠十二點就走喇,賺死你班仆街啦,唔好同我開天殺價,否則我殺返你轉頭。

— 點知,我連殺嘅機會都冇。 



擠着自由行的紅茶館,平日望都唔望,估唔到佢索性連夜晚嘅櫃檯都慳返,熄燈罷就同住客一齊瞓。嘉頓後面的唐樓人影冇隻,樓上的賓館照計應該冇咁旺啦卦,但未上到去就有大大隻字寫住「客滿」,心諗香港旅遊業都真係好興旺吓 — 甚至太興旺啦卦!本着即管一試的心到黃金附近的旅館碰碰運,一樣未行到門口就有「客滿」字樣招呼。慳返幾級樓梯腳骨力的設計着實體貼,但遇得多就變成「今晚你冇行」的魔咒,竟然就火上心頭。這火又因打風過後,迅速打回原狀的大暑天煽點風(其實乜風都冇!)、加點油(成面面油加頭油就真),變成心裏亂罵冚人的自暴自棄狀。上過十間八間賓館酒店乜柒後,竟然在西九龍附近搵到間冇貼客滿的旅館,滿心期待但扮矜持準備劈價之際,半睡半醒的女主人按着她身旁男子的肚腩輕輕說:客滿。



我只好出此下策。







大學上課時,教授提過一個民族誌作品,在不同地方的廿四小時麥當勞內錄收,變成資料庫。我才為意,原來零晨的麥當勞咁精彩,也常想凌晨留在麥當勞這深夜食堂的人有何故事。

今晚,若果有人記錄美居中心這間麥當勞晚上有何種人等聚集,我就是其中之一,與早已在區內知名的麥當勞叔叔真人(染了個紅頭髮,也真的常在麥當勞打躉),一個和麥當勞叔叔一樣聲大的婆婆,一班在打機的青年,以及另外幾個沒有點餐,看似呆坐的人共處一室。

我敢講,我的的目標比在坐任何一位,包括到這裏上班的人更名確 — 睡覺。

我伏在檯上昏昏欲睡,真有中學上課之感。不同的是,我成身油汗爛臭,而聽着的也不是中化地理,而是麥當勞叔叔的愛恨情仇,以及他女伴的江湖情債。有情有義之士,語氣聲調果然格外激昂。在這僅僅兩個多小時的劣質睡眠中,我依稀聽到話題轉了好幾次,大概可收輯成劇。他們編劇,與我來此的目的背道而馳,但我不怪他;畢竟,麥當勞不是幼稚園的午睡室。

(雖然也不是議事堂!)



清晨五時四十五分,陪伴我的人明顯少了,也多了真心來惠顧的人。不變的就只有麥當勞叔叔,永遠像太陽般引領着我。

香港的寸金尺土,一房難求,我今夜終於領教。










這個故事真正的教訓,是出門口的一定要帶鑰匙,特別是夜歸時。熟睡的家人,可不會聽不該響的門鐘,接不該接的電話喔。

2012年7月28日星期六

煲日劇



看劇集真是「追」和「煲」的 — 「追」皆因定時定候,而且看極都未完;「煲」是因為不能操之過急,得費心機時間。起初用此兩字形容看劇集之轟烈的人,一定是深明其萬劫不復。近年減看電視劇,除了因劇集質素欠佳外,更是因為要花的時間太長。 


跟酷愛日本的友人談起一套劇集,數起日本文化精緻背後的陰暗面,傳來叫我有空可看。 


<飛特族、買個家>是套典型的十集日式小品。第一次按制收看時,不到一會就得停下來;豈料過了兩集,越看越起勁,一日看四集,連佢輯後傳都煲埋,電視劇這口鴉片,一吸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 


此劇雖然真有看到日本人陰暗起來係乜樣,但我畢竟還是留心於主題 — 成長之上。 主角由無業遊民打散工,到找到目標專心工作最後買樓做長工,當然正面積極到痺;但要數劇中成長得最厲害的,可能是主角的爸爸。他由一開始對家庭成員顯得莫不關心,專橫無理又不擅溝通,開口就鬧的家中大反派,慢慢進化做個樣對家庭成員顯得莫不關心,其實溫馨在心;個樣專橫無理又不擅溝通,其實都肯聽勸的刀子口,豆腐心爸爸,真可頒個最佳進步獎過佢。受男性一家之主的工作和家庭壓力所逼,逐漸養成難相處的個性,似乎是日本上一代爸爸(也沒有男性不是爸爸)的典型。主角媽媽的爸爸、明里的爸爸,雖然過鏡短暫,但都透着同一種有理冇理見人鬧的氣質;甚至看來明理的工頭,在家也一樣不獲兒子尊重,暗示個個男人都吃着同一顆黃蓮。 


同樣地,日本女性的壓力,在劇中亦有不少着墨。主角媽媽這個推進劇情的磨心,因受鄰居太太毒招整鬼;在家又被燥底老公攪到乜都關佢事,唔患抑鬱就假。而主角的新婚姐姐,受奶奶壓力逼佢教個仔做醫生,又要在醫院護士、太太團和外母間周旋,也好像一副要爆炸的樣。當然,最後媽媽病情有所好轉,而姐姐更打破了家庭該受制於長輩的規律,自主自立。反而是主角買樓、養家、返長工的「成長」,好像還是再次肯定傳統價值觀對男人的要求。從主角爸爸受妻子爸爸的氣看來,日本男性的規範和工作家庭壓力,似乎一代傳一代,而且也不需要改 — 他們是有苦衷的,家人(主角、主角媽媽和姐姐)要明白就好。 


在這套劇下,男和男鬥、女和女鬥,以及家中鬥都固意突顯,而且不停重現。與此同時,<飛特族、買個家>又有日本勵誌劇的每集一進步、每集一感人,大團圓結局的格局,真近乎有「只要努力,就會越來越好」的美好幻覺。小時候看到這些勵誌位冇乜感覺,而今面對明知是計過度過的糖衣陷井,反而成日鼻酸,都唔知攪乜鬼。 


忽然想,到底是什麼令我煲到此劇呢?粗略分析,日本香港同屬東亞,買樓、打工、家庭和父親這些價值觀,都有幾分相似,所以入肉。接着想,那現在香港電視劇不濟,也可能是因為唔入肉 — 似搵戲來做多啲卦。話時話,近來不是有套無線劇講買樓的嗎?不知好看與否,但早已信心盡失,哀哉。

2012年7月20日星期五

跟主子



有種人很樂於學習強勢的人,語言行為衣着話題興趣,學足甚至學過頭,圖的是變得更強勢,或是至少有個強勢的虛像。較笨的,可能只是盲目的崇拜模仿,變成得個樣的趨炎附勢。

他這個英屬印度政府部門中的小職員,行頭的三件頭西裝比英國人更講究,講英文講個不遺餘力;他會用英國人撻自己友之餘,又對英國主子好到加零二,最終獲英國老板篤信。可是,西裝做了穿了算數,根深蒂固的價值觀不是說改就改,自以為自己無取一分一毫,無視法紀章程撈些油水畀阿頭,表層的英國皮露了底,理所當然遭上司一句話佢又呃又非法打落十八層地獄。

在飛機上亂點的八十年代印度電影,也有這樣的寫實主義佳作。任誰一看都知那是印度和英國關係情意結的隱喻:縱然沖了紅茶說了英語,但英國的嚴謹和法紀,印度似乎一半都做唔到。又或是如戲中的Massey,其幫不列顛之心珍珠都冇咁真,但佢都真係覺得政府起咗條路然後扮政府收過路費冇問題呀嘛,梗覺冤枉啦。最後慘淡收監,尚信憑英國老闆一句話就可變回白紙一張 — 這是天真抑或其實是印度通識?

然後,我想起在印度旅行的日子,的確遇上不少當人傻仔咁呃(但我呢條傻仔真有試過畀佢哋呃到!)的騙小財技倆。又在旅遊討論區看過,除了首都德里的警察似個警察外,南部部分省份的警察更像爛仔,叫遊客出示護照後要人畀啲飲茶錢先攞返都夠膽死。而我在喀什米爾的路上,亦從司機口中得知警察凡見車內有遊客或商人,一律向司機收個遊客商人過路費。看來英式官僚體制這套,印度人沒有亦無法領受。相對起來,香港和舉世都稱頌的法治精神,算是頗得英國真傳。這件非物質珍品近年似乎遭人惡意破壞,慢慢磨蝕,大家倒看來一派理所當然 — 過個關就立即領教到。

又想起,日前竟跟朋友談起中國政治改革。他以「理解」中國「國情」的口吻說,中國的創意產業難進步,因為進軍市場毋須靠競爭,而是靠關係。誰有關係,誰就拿了市場的入場券,與其投資落創新搏人幫襯,不如買啲鮑蔘翅肚過班老爺,反正幾咁肉酸劣質的貨品,冇競爭就人人都要硬食無誤。

扯遠了 — 其實只是想自己後生,未經歷過香港為英殖民地時,英人跟港人的關係。我們對前宗主的情意結,不知其實是何物?聽過亦親身試過,被臺灣人問起因乜香港人唔諗獨立,甘心被獨裁政權侵蝕自由。係囉,點解呢。

香港嘛,真是本難讀的書啊。



Massey Sahib>,印度,1986,120分鐘。


2012年7月16日星期一

在旅途上



誰不是從一出生就不斷在旅途上走,不同的只是有否在死亡這終站前定個目的地,又或是一連串的目的地罷了。

可是,他呀,把在旅途上這事實放大,變成生命的最終目的。

是與他一出世就在兩頭唔到岸的火車上嗎?是因他從小就被強勢的父親鋪排嗎? 總之,他看來一臉不情願,卻又有點安樂。

面試時填出生地,他自豪的填了兩個地方,解說自己在由一處往另一處的火車上出生。

如同世俗的大部分人一樣,面試官直說,你只能填一處出生地,沒有人有兩處出生地。

似乎,「一」這個數字,總有份堅貞的情操;一生人一份工作、一段愛情、一頭家,乾脆痛快,卻也扼殺其他可能。此「一」是唯一,亦是單一。 


有何不好?不好的是這些「一」全不是他喜歡的:想搞藝術但被父親安排做鐵路、愛一個女生但被父親安排娶第二個、外父再贈幾頭牛給他,成頭綑綁着他的家。 


是他慣了願望落空,還是真的天性如此?他就一直待在火車內,穿州過省,漫無目的。


他茫然的回到屬於他、預先安排好的崗位,大家也裝作沒事發生。他再次找回當初心儀的女子,說,我們從頭來過吧。女子從小走她要走她的路,一句爽快的相約在火車站等。 


這次沒人逼他,但他還是又一次選擇躺在火車的卧舖中,沒完沒了的走。 


我才為意,那永不到站的癥結,不來自他人的壓力,而是他自己的搪詞。 






在飛機上看的這套一九七三年印度片,精簡的黑白畫面、探究人生的題材在當時(至少印度)該是很前衛吧。而且,戲裹的配樂竟都來自兩年前在印度買下的耐聽傳統音樂唱片! 


下次再上旅途,再找其他印度舊片,打發睡不着、走不了的空中監獄。 






27 Down>,印度,1974,118分鐘。

2012年6月18日星期一

徹底俄羅斯


近日在學俄文。

連個要識或想識的俄羅斯人都冇,也不是想認真欣賞俄國哲學文學電影音樂,俄羅斯亦都冇諗住去,無端端走去學俄文都是月前計劃旅行時想去高加索,入面三個國家亞美尼亞、亞塞拜疆同格魯吉亞用緊三種唔住嗰度用唔着嘅語言,而唯一嘅三地通用語,就係來自統治過佢哋嘅俄羅斯。

有說當地人都不太說英語,更加唔使旨意佢哋講中文,所以就學點俄文旁身。

我沒有報俄文班,而是買了一套自稱「冇書、唔使寫、唔使記」嘅學習語言天碟 — Michel Thomas的start russian。

其實,買時心諗這種跟宣傳易內的借錢廣告一模一樣,有咁犀利就冇人教外語啦 — 不過我都係當玩咁買咗。

都唔怕唔知醜,小弟在大學讀的三分鐘法文同三分鐘西班牙文,除了冇學過都識的bonjour、aurevoir、merci、hola、gracias、adios及零丁單字外,其他都已全數煙消雲散。今次再次挑戰另一語言,仲要就咁聽住嚟學,心諗都係隔一陣玩完,誰知這一個小時的聲帶又的確容易又好用。

首先,聲帶內有位說英語有俄國口音的老師,大概令人覺得大家都係咁高咁大。這位老師聲線優雅,有時又會講吓笑,是聲音教學的好材料。聲帶內又加揷一男一女學生各一,都各有不足。男的聲調常出錯,但較自信、反應較快;女的反應慢,也欠自信,但發音較準。聽着他們犯錯,就不自覺產生「我都算學得唔錯」的優越感。而且,一個老師兩個同學,唔係小班教學係乜? 老師一問問題時,就按停,試試講,再聽同學的答案,從他們的錯誤中學習,之後再聽老師的答案,糾正。一節一節下來,老師問一些以為自己唔識講唔識問的東西,竟都心裏有個答案!更勁嘅係,我覺得自己真係可以走去同啲俄人傾偈(雖然未試過)!

為咗*精進*我嘅俄文,我已不惜重本,購入total russian繼續同老師同同學學俄文!

好,講到呢度,我發現成篇嘢都好似賣緊廣告,所以都要講啲嘢彈吓佢。其實,除咗超快就講到之外,光碟完全漠視聽同寫,所以要我讀喺街見到啲俄文,等如叫殭屍去曬太陽。

另外,雖然我已大事張揚話去高加索,但其實連機票都未買,甚至連去唔去得成都未知,都真算大膽。若果臨尾唔去,我辛辛苦苦學返嚟的俄文,又幾時先用得着呢?

— 都係快啲識返個俄羅斯人先得。

2012年6月13日星期三

好,去吧



去吧
好,去吧



幾時

好,去吧
去邊

好,去吧



等一陣





幾時

等一陣





等一陣






幾時

去邊


等一陣









幾時
等一陣









好?
等一陣
等一陣吧



好?
幾時去邊?
等一陣
等一陣?
好?
等一陣,好吧?
好?
幾時?
幾時?
等一陣,好吧?
等一陣去?
等一陣才去,好吧?
好?







心戰、回鄉



拜<天與地>的名氣,近日追看起<心戰>來。

畢竟沒追看(無線)劇集太久,甚至連電視都不太願看的地步;說是「追看」,也不是如細個般,不惜不出街;但只要在家,又到時到候,就自然會看<心戰>。
由細到大食無線奶,到而今斷晒奶,奶水竟然廿八年不變,依舊只用七十二行套入同一橋段的陳年公式,都算堅懶。所以,製作真算有起承轉合的劇集,冒上趕絕被指愛睇估到晒唔(使)用腦劇情的慣性收視之險,已值得支持。
當然,片頭片尾背棄美學,格格不入的鮮粉紅色加邊斜體字,以及粗糙的道具佈景燈光後期動畫,無線劇集味遠一遠都嗅到;但無可否認,氣氛凝造(至少有時見到陳豪都有輕輕顫一下) 、配樂(非過期罐頭,有首緊張音樂會真令人緊張)、演員演出(以前都唔覺邵美琪同鄭少秋咁好戲!)和劇情(殺人、心魔等元素重覆出現,並以不同角色處境表達),都比無線一貫劇集高幾皮,無乜犯駁劇情對白可以嘲笑之外,有些細位如片尾沙畫加語重深長讀白,皆見心思。

跟朋友講起<心戰>,有位朋友快速應了句「你睇得明咩?」,好像很驚訝,又有點「睇死你都係扮明」的味道。然後,朋友又一邊看,一邊問點解邊個邊個要咁,嗰個嗰個咁樣有咩「意思」。心想,這「乜都要『明』」的心態,在看文藝作品時真要不得啊。不是想標籤<心戰>為「文藝」(這詞好像跟「作狀」不幸掛勾),只是作品的鋪排意思,該由觀眾動腦筋想,不然就只有一套套估到晒的<皆大歡喜>吧 — 這不正是無線九成半當觀眾弱智的狀態?



看過<心戰>後,也順道看了緊接的<回鄉>。

初時看預告,覺得<回鄉>是個好題目,除了改變對中國偏面單一的觀感外(只少我自問對中國地方的認識小得可憐),又可扯出香港跟中國的實在聯繫。看了王祖藍回東莞(我都係半個東莞人 — 長龍老圍客家人)和胡楓的廣州後,除了真對這些地方多了認識外(和陳腔濫調的血濃於水溫情一家親),也驚歎節目內以一定篇幅刻劃現代中國的經濟繁榮,主角盡到高級會所和摩天大廈過大陸嚮往的西化偽歐陸生活(可能是廣告?)。裏頭的大陸親戚,總是豐衣足食,一家大小對着鏡頭的腼腆笑臉,不禁令我驚歎邱敏君作畫的準繩。雖則仍有不少簡化之處,但此劇令鄰近冇樣的順德東莞潮州等,不再是菜色前頭無關痛癢的地名。



不知<心戰>和<回鄉>後,有否其他節目承接此電視風?

2012年6月6日星期三

串流




以為這次婆婆也會像之前來訪一樣,一直的睡,想不到這次她突然醒了。 



她說,而今都睇唔到嘢喇,行唔郁喇。唔,我回道。她又說,啟俊你唔使來囉,要做嘢呀。今日星期六,放假,我說。唔做嘢,手停口停啊。唔,我道。你阿媽點。幾好,不過攰啲,休息緊,我說。

無語。

接着,她說,而今都睇唔到嘢喇,行唔郁喇,啲姑娘一日都唔過嚟睇你一次, 啟俊你唔使來囉,要做嘢呀,唔做嘢,手停口停啊,阿虹幾時嚟,你阿媽點, 而今都睇唔到嘢喇,行唔郁喇,周身痕,冇沖涼, 啟俊你唔使來囉,手停口停啊,阿虹幾時嚟,痾出屎囉,你阿媽點,而今都睇唔到嘢囉 . . . . . . 

面對有如電腦程式衍生的對白,我也準備了一套程式回應 — 啊、哦、唔、要嚟嘅、佢幾好,不過攰啲,休息緊。 



很多時來到老人院探過百歲的婆婆,她都在睡覺。這探也就更像是「睇」— 睇她瞓覺。也因為這樣,我得以有機會靜靜細看她。

日益消瘦的她,面已成了三角形,臉頰像有雙無形的手篤着,變成左右兩邊兩隻小豉油碟。

下排的牙都先走了。人去樓空後,下顎也跟着直塌到口腔,與頸相連。

面上多了啡黑的暗號,皺紋為灰暗的色調再多添幾分破落。

雙眼逐漸被淡黃色分泌物侵佔,成為眼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睜大眼睛時,終於看到褪色的淺灰色眼珠。

四肢的皮膚像用膠水不慎遺下的黏膜,輕輕一括即玻。看見她抓癢時,又覺得這層皮好像不該屬於她,是套戲服。 



正當我一邊用程式對應,一邊觀察時,她突然講了一些我從未聽過的事:

姨丈啊,唔係人嚟㗎,剩係掛住個女人,佢貪佢啲咩,有錢都唔畀屋企,畀嗰個以,屋企人病咗都唔理,都唔係人嚟㗎,探都唔探,買個棺材都要錢,柴米夫妻,冇柴冇米做咩夫妻, 都唔係人嚟 . . . . . .

她拿起一直用來抓癢的紙巾,拭眼,抹去僅餘的水分。我替她換了張新的紙巾。

這是我看見婆婆第一次流淚。 



這段殘破零碎的恨事,遲早會塵歸塵,土歸土。一個人到了最後,想不到還是只剩下一這些情愁。不過,對於終日卧牀,周身病痛,與世隔絕的人來說, 除了記掛舊事外,又有何可做?她而今在思考什麼? 她還會思考嗎?她還有意識嗎?那段故事又會否只是龐大串流中,隨機選中的錄音? 



隔了一會後,她又回復平日的串流 — 啟俊你唔使來囉,要做嘢呀,唔做嘢,手停口停啊。我要走喇,我下次再嚟睇你,我說。她說,阿虹幾時嚟呀,啟俊你唔使來囉,要做嘢呀,唔做嘢,手停口停啊。 

我再行告別,走出狹小的房間。我聽見漸遠的她說,阿虹幾時嚟呀,啟俊你唔使來囉,要做嘢呀,唔做嘢,手停口停啊 . . . . . .

2012年5月17日星期四

她的腰骨


日前在面書上看見一條短片,見一位八旬老婦在街擺賣,遭十數食環署職員包圍,充公一車蔬菜,罰款,不禁哭起來。自力更生的老人遭政府驅趕,在香港已不幸地不算是新聞,惟看見報導是個自己會幫襯的人,總多了份「終歸到來」的慨嘆。

也忘了從何時起,在長沙灣的甲二出口,會見到這位婆婆,推着手推車,裝着日日不同款的蔬菜和鐵膽粟米擺賣。令我注意她的,是她的藝高人膽大 — 政府都唔知趕絕小販幾年,都仲夠膽擺檔,重要嚮正地鐵出口?而且,見她背都陀得快成九十度,連直望人都成問題,各個關節似乎都扭向與別不同的方向;行路又一拐一拐的,說話時舌頭總是吐出來,外加鄉音,講話似乎有難度。之後發現,每日不同時間經過此處都見她,而且日頭猛或大雨不誤。她該是由朝擺到晚。

我開始敬佩她。 

首次幫襯她,是在嘗試自己煮飯後。縱然從來識食唔食揀,但認真地看她賣的菜,都知不算特別新鮮特別大,要殘忍的說唔靚亦不為過,但就是想買一些,倒是真平宜。栗米食落很甜。初時見她都是企,沒什麼生意,逐漸也慢慢有人幫襯,可能是不慣這種在香港算是遠古的購物方式。近幾年,甲二出口路旁的工廠大廈拆了,圍起板,變成一所全新的中小學校舍,連帶外面的行人路都寬闊了。這條闊路上,依舊站着這位瘦削的婆婆,就算加起買菜的小貓三數隻,阻街之罪點講都唔通。若這算阻街,那旺角行人專用區的電話寬頻圍牆又該當何罪? 

當日下午看見面書上的報導,傍晚特意走過去買菜,人好像比平日多,也學着超市模式,排着隊,一個個來。婆婆手腳當然沒後生快,但平日快板的香港仔女沒有不耐煩,靜靜的等,竟有種失卻的人情味。有位師奶買菜時問,阿婆做乜咁辛苦,攞政府錢咪算囉。阿婆大概答,唔中意。師奶逐跟同伴說,哎喲,阿婆唔中意,中意自力更生呀,一副得到滿意答案的語調。我買了兩條粟米一棵黃芽白,聽到婆婆說十蚊,快快遞過十蚊紙給她離開,她喊着我,說要找兩元,原來只是八元正。我說不用,走了。算是支持她吧,我心想。 

忽然想,老年生活真是艱難,攞綜緩被人白眼,自力更生的又不夠錢,想到辨法又不准。婆婆在報導中說,她不怕被拉,也不怕罰款,她的腰骨其實直過晒啲後生。 

真希望她能繼續自力更生。加油。

2012年5月9日星期三

錯置的樓面



自從沒正職後,無事都躲家。一日三餐,十之九十懶得煮,都在外解決,也當然離不開五個街口的十幾間餐廳。嘴不算刁,但也絕非亂吃一通,所以來來去去,會光顧的餐廳,在心裏有張名單。名單上的餐廳中,一個個樓面的面口,萍水相逢,也都有個印象。 

茶餐廳甲的樓面姑姑總是一副臭臉,上食物可以用「擲下」來形容,直覺卻告訴我她是個好人;大排檔乙的男樓面,見我一來就會用大排檔的絕活大嗓門大叫「熱㗎啡小奶」;泰國餐廳丙的女樓面,跟其他樓面談笑都用泰文(似乎是),常笑我遺下東西;雲南米線丁的樓面,一見我就知我獨自來吃;大排檔戊的可人啤酒姐姐,見面總會打個招呼,再問今日兩個定三個食;餐館戌的男樓面,總是說「石斑兩味剩底最後一碟一六八,靚呀,要唔要,要就爽手」,一副玩沙蟹的老千樣 . . . . . .

有時,吃午飯早餐,見數檯之隔的食客眼熟,一時想不起,原來是別間餐廳的侍應。這情景有點詭異:對我這個食客來說,一個侍應只能是一間餐廳的侍應,代表該間餐廳,不可能在其他餐廳出現,更不可能是食客 — 這謬誤當然是慣性使然。 

不過,縱然明知如此,看見甲餐廳的侍應,成為乙餐廳的坐上客,吃着乙餐廳的菜,總覺得是錯置。再想想,這竟又有點溫馨 — 原來他們都是深水埗的街坊,也有樓面以外的生活。就像奧巴馬一樣,大家只當他是個總統,其實他也是個爸爸 — 神奇吧! 

這些間中一見的樓面,見我坐在別間餐廳,會否覺得我很面善,然後也覺得是錯置?他們會否想「乜呢個人唔係剩係幫襯我做個間餐廳,乜又會幫襯呢間嘢?」 

有次,我到豆品店買豆漿,看見雲南米線的阿姐,身穿旗幟鮮明的制服,買雙拼醫肚。因為錯置感,我禁不住望她,她回望,錯愕,報以尷尬淺笑。

這些人真可愛。

2012年5月4日星期五

南山未了(一)





(一) 因為拿了資金,更因為不想一宗又一宗計劃拖了又拖,然後胎死腹中,在母親過身後數月,我開始認真籌劃是次展覽。第一件事,就是細聽手頭上的材料 — 母親離世前一年多的錄音。初時聽錄音,覺得這把聲音,怎麼跟我印象中的有點不同。錄音內有很多完全忘記了的有趣逸事,聽後自己傻笑。也有些還算有印象的事,聽起來卻有所出入,大都是沒印象中那麼「戲劇化」。呀,簡之而言,印象中跟媽媽相處不甚融冾,但在錄音中,我跟母親關係似乎不錯,也常講無聊笑話。媽亦沒印象中暴躁,反而常說傻話,有時可用「可愛」來形容 — 一個我從未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詞。

到我認真的重頭重聽整段時間後,我才為意媽媽的聲音如何退化,退化至階段代表病情如何惡化,又代表剩下多少時間。說來也真笨,之前看着母親,即使她四肢動彈不得,我仍愚眛的以為她尚有一段日子,有時甚至覺得仍有希望。大概,我並無多想母親的身體狀態,不停發放倒數的暗示。

感覺上像重新認識死亡。

也許因為要做展覽,聽錄音時,心都在想如何鋪排,人也就難免抽離。直到有一日,我忽然開始掛念起母親來(終於?),是「若她還在該很好」的那種掛念。不妙,因為想極人都是死,只能強添愁。自問是個實際人,所以沒想過自己會萌生此念。能把思念、哀愁和憤怒化為創作的動力,真算是萬幸。老土點說,苦才是進化的動力。

讀過有位作家說,每次寫一本書都像一場大病。那大概是各類創作的通「病」— 我信了,而且病到五顏六色。 

(二) 此作品似乎令人覺得我很「愛」我的母親,很「懷念」她,很想「追悼」她。這當然是作品的一部分,不過總覺得跟大家認為的「愛」、「懷念」和「追悼」有些出入。何況,我並非只想止於愐懷過去 — 這實在無益啊 — 不是都說當下最重要嗎?當下我的情緒仍受此事牽引,所以做這件作品助我了解母親離世這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做此作品,因為我想知道家人和朋友的想法;我認為病患和死亡(還)是人生無法避免的一部分,人人都得面對,故要展示出來。雖然 ,作品誕生後,詮釋歸觀眾實為眾所周知 ,但我真希望作品不單單是思念。

(三) 最大的阻力還是自己。(假)忙是其一,(真)懶是固然,但最嚴重的還是心態。不斷想的問題包括,不知甲會有什麼反應,未曉乙會否不屑,不知丙會否竊笑 . . . . . . 想像到真會有其事般,是以計劃都幾乎不跟別人說,反正一直行事都愛低調隱密,也愛那突然爆發的氛圍(像恐怖片,哈)。後來,時間緊逼, 人像閉了半邊關,也遂慚無暇自我抨擊。到了發電郵告知親朋好友,收到各人的鼓舞回覆,證實先前的猜忖純屬自製自虐,其他人的想法也就冇眼屎乾淨盲。想起又是不知在那裏讀過,一位創作者說,做事只要專注、無雜念,才能做得好,而他人亦能感受 — 做咩會唔係咁呢之不過。過了開幕後,甚至為免不負各人一番心血,也平白糟蹋了此良機,又四處叫嚷,跟先前的收收埋埋判若兩人。「不自我宣傳」可能是另一道該跨的檻。

(這篇文是另一種宣傳啊,哈) 

(四) 製作時,有時聽到錄音裏的爸爸,再聽到當下的爸爸說話,覺得古怪,又有點畸型。當時不知爸爸看到我一日到晚坐在電腦前,不知他知否我在聽着母親?

(五) 因要聽媽媽的錄音,故大部分時間戴起耳筒,而且一朝到晚。一向邊聽歌邊做事的我,也不得不忍耳。實不相瞞,於我來說,錄音大部分時候不太有趣,說是沉悶亦不為過;加上日坐夜坐,幾近孵(悶)蛋。為了充電,除了打唔用腦的街霸四外(會考高考的溫書時期,每日打拳皇也是我的唯一消遣),就是聽一兩首歌。最具振奮之效的,是首我從來沒細聽,又一直在播歌軟件內的The Dull Flame of Desire,Bjork主唱(http://www.youtube.com/watch?v=Fpmq4Fi8ic0&ob=av3e)。Bjork唱功自是無話可說,對其一向無甚感覺的男高音在這首歌的後段,悲壯得直入毛孔;尾段的快鼓亦屬一絕。不知何故,我好像把作品跟這首歌扯上關係,絕對形而上,想像作品也要有此效果(但明明預咗靜到爆)。到了末段,每日由起身到睡覺,我都要聽這首歌至少五次,像食藥。(又)曾經聽一人云,做藝術焉能不聽歌,當時不屑此等作狀通例,報以一聲冷笑。現在倒要信個五成(先啦)。

(六) 可能是心理作用:在作品製成前,聲音我都聽過,喇叭我都看過,但當那些聲音真從那些喇叭播放後,整個房間的氣氛好像 . . . . . . 不同了。把喇叭裝好後,總覺得跟我想像中有點出入,像死死地氣的。喇叭出聲後,嚴重點說句,每個喇叭都好像不只是喇叭,像一隻隻生物。跟我想像中近多了,我當時在心裏鬆口氣。

其實,開幕當晚,跟父親從樓下的士站坐車到展場,竟令我想起母親進入倒數階段時,弟、爸和我截的士到醫院的情景 — 目的地亦一樣是母親。之後,每次乘車看作品時,都有到醫院探母親的感覺,好像在期待她在吃橙、睡覺,還是看電視般。而每次到達後,又因錄音循環播放,每次去都聽到不同段落,倒真有「不知她在做什麼」之感。很傻。 

(七) 在公告天下之前,間中就想,此事會否像個喪禮。去年底的喪禮,只告知了母親生前有幸見過的朋友二三;其他朋友縱是知悉家母惡疾,也鮮有提及。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從何提起,提起又有何用矣。既然說是喪禮,就難免有點哀愁,有點不舒服,所以有想過邀請的朋友中,該有為免傷感不安而避席者。我在真喪禮內也(忍着)沒哭,也不想在這場合 哭啊。總覺得情感都放到作品上,人該可泰然點。結果嘛,開幕中,雖然真有人流淚,我倒沒有甚麼愁緒湧現,人前藏愁自發啟動,敏捷依舊。意外收獲是,母親離世的過程,因展覽變得可以直接的問,坦誠的答,用不着再埋起來,誠然鬆了一大口氣。實情跟預想,總有些分別。

(八)不少人問,媽媽知否你錄音是為做作品。起初她看見檯上的新家庭成員,都有問佢係乜水,我卻帶她遊花園,再大耍太極。告訴她當然無妨,又其實應該。只是如前述,性格使然,事情未達十之八九,實難啟於齒;加上,素來受不住母親一知少少,就要問長問短,解釋又要花一番唇舌,故為免生枝節而箴口;最重要的,是我原先想在母竟尚在時展覽,算是個小小驚喜 — 也所以作品名的「南山未了」,「壽比南山」取其「南山」是也。到了母親病入膏肓,也數次想開估,但又最終沒講,可能覺得太沉重,也可能是無心機,又或是覺得已無必要。除了這件事外,我也想過編好多年來在這網站寫她的文,印給她看;最後又是沒做。想起在錄音中,有次媽媽問去旅行啲相有冇得睇,我說未得閒整。佢問嚮邊,我話喺電腦,佢嘩。我話懶得執,佢話即係唔得閒。我大概嚇了一嚇,道懶都係唔得閒嘅一種,你睇嘢真係透徹。

後悔沒做這些事嗎?點講都有。但我切記過去的就是過去的,如媽媽知道我沉迷過去,耽誤當下,該不會太高興。對在世的親友好點吧,我謹記。



 「南山未了」展期至五月廿七日,逢星期三至日下午一至八。展場是聲音掏腰包:九龍土瓜灣落山道108號志昌工業大廈10樓C。

2012年4月6日星期五

豬肉好香



落重嘴頭喎今次

2012年4月5日星期四

老圍易水


昨日回父親祖家長龍老圍,講起水。身穿似是圍中執法者的叔叔(用客家話)說,他們都喝東江水。爸爸(用客家話)大驚,我未識驚。

在前往附近山墳的路上,終於看見一間間現正逐漸消失,被一式一樣的仿西式四層高樓所淘汰的土黃瓦頂磚屋。我看見小時候常去的河,流着微弱的奶黃色河水,河邊全是垃圾。爸跟我說,以前,村民都在這裏洗衣服,斬雞,洗碗。飲用的水,當然也來自此河。叔續(用客家話)說,以前條河又寬又深,好用。我呢,則還記得堂妹脫光衣服,跳進河裏游水的香艷一幕。叔重覆了三四次,條河搞到咁,點用呢。

不過,我還看見有人種菜,也仍有開得茂盛的荔枝樹和龍眼樹。我忽然想起,午飯吃的菜有點苦。然後,我看見井裏有生物在動,忍不住過去看。但見一青蛙在水中左彈右跳,然後肚朝天,定着。我在想它是睡午覺,但後來又見黑色的水中,有很多動也不動的蛙類,要細心看才看到。

它們也是在睡覺嗎?

上到山墳,看見農地旁一大遍地變成簡陋的廠房。爸細數當年,說以前成塊都係田。現在從上面觀覽,倒是廠房多過田。叔(用客家話)說,廠是做傢俬的。因為有廠房,又多了北方人來這條客家村打工。叔叔的幾棟樓(真是幾棟!)都租給了北佬,也好像因此越來越富有。以往(看似)風光的香港仔爸爸,每次都會以各式名目派錢,叔一家也樂於收禮。回程路上,爸笑說,方才他想給叔五百蚊當買祭品,叔首回拒絕之餘,還送兩隻豉油雞,叫佢帶返香港食。

想起小時候回鄉,洗澡都要從大缸內盛水。因為費時又麻煩,也就不敢亂花。現在,叔家的廁所有水龍頭,也有花灑,還有洗衣機和三部電單車,以往取水的經驗已不復再。時而世易啊,我想。

這易,也不小心易了那條可飲用,可嬉水的河。

2012年3月7日星期三

霧春






綑得住居高臨下的加班族

囚不了招搖的燈火

2012年3月4日星期日

沙田中央公園的滑梯

上回,因為芝麻綠豆的小事,牠去不成沙田中央公園玩兩層的滑梯。滿心期待的又等了一週,好等記得那兩層長滑梯的過癮之處。

到了公園,可能會碰見以往共玩滑梯的小朋友。為了不輸面子,也為了製造驚喜,又特意恤了髮。

到了當日,一直等着大人的電話,待接去玩滑梯。牠預先洗了澡,又換了套新衣服,幻想良久未玩的滑梯之美妙。

牠伏在電話前,等不到電話的呼喚,只等到肚子的吶喊。原先想到公園才吃,也只好先吃點什麼。

難道又是比小朋友還挑皮的大人給牠的驚喜?這樣想時,牠就更留神,半分鐘也不敢離開。

天黑了。

真正的驚喜,是電話的無聲,宣告「是日活動取消」的訊息。

沙田中央公園的滑梯,牠又一次錯過了。

牠明明有昅住個電話,點解會咁嘅呢,牠愕然地想,也禁不住懷恨在心。

你呢條細路,好應該體諒吓大人出外做嘢,係幾咁辛苦嘅事。條滑梯又唔會走咗去嘅,咪第日再玩囉,有乜咁大不了?



的確冇乜咁大不了,可能冇乜嘢係真係大不了。但牠仍然懷恨在心,懷恨在心到寧願係屋企睇閃電傳真機,都唔會再聽話去沙田公園玩。

2012年2月14日星期二

案件重組


我想取回我的錶,那是我爺爺的錶。

問了多次也取不到,令人不爽。

需要一件物件而不在,渾身不自在。那管這需要多麼無關痛癢。

已經不下數次。

像受控制,真不舒服。

剛剛看完《我兒子是惡魔》。看時雖覺懸疑,但未至於不安,反而有不解之處。

我是說真的。那一刻,我就把你跟戲中的惡魔連在一起。你笑說,我可以用箭射爆你啊。

有次我拿起生果刀切橙,刀尖向前,手緊握,媽看見,面色難掩恐懼,像我會揮刀斬殺她一樣。也是她那神色,我才為意要殺親密的人,真的很容易,只要有心。

不時會想,人怎能避過殺人魔?那怕身邊最和善的人,都有連自己都吃驚的面目。若然發作,又豈有先兆,只能當做天災般自求多福。

有時,我也會想家人可以突然發作,殺我。聽來很抑鬱的荒謬,但倘若真的發生,那又有何出奇。

發作可能如「想飲可樂」這類慾望般隨便,又一觸即發。

被控制與控制 — 我可沒興趣被控制呀,即使是最無所謂的事情。因為,萬事皆由小出發。

那不正是火星合刑冥王星的主題嗎?

該死的想像力,令我越發不安,情緒就一瞬爆發。







我以為我知道,但我現在不肯定了。

2012年2月6日星期一

七十四分



讀小學時,測驗卷上的數字都以九字為首,也有時是八字。小朋友不會知孰好孰壞,就當是常態。
三年級,有次中文測驗派回來,領了個七十四分。
大為震驚。
勤力用心如一,但就是拿個七十四分。
七字頭在寫着自己名字的測驗卷上,像個錯配的醜怪頭飾。
我一邊反覆思考何處出錯,一邊想辦法不想人知。

老師經已知道,同學倒還能胡混帶過,但測驗卷要爸爸簽名,才能把恥辱永埋。
要把低劣的分數呈上,肯定遭父母狠斥一番!特別是媽媽這憤怒的人。
我想了條妙計。
我把九十分測驗卷的簽名剪下,貼在這七十分的測驗卷上。因為測驗卷是油印紙,張張色澤不同,我還細心挑了張色水相近的,以瞞天過海,希望老師不會發現。

數日後,老師派卷,叫我,問我簽名點解咁嘅樣。
呆滯。
情急智生,我答,後面穿咗個窿。
同學哄堂大笑。
再簽過,老師說。

在儲畜兩三年的小錢箱裏,我忍痛掏出從利是和零用儲下的五百元。
爸爸晚上回家後,我趁媽媽不為意,把測驗卷放在爸爸的檯面,在分數上蓋上字條,底下壓了張五百元。
字條上大概寫上:請簽名,不要告訴媽媽分數,五百元給你。
我也記不起那時怎會想到這招賄賂。大概是太害怕,不能面對吧。

最後,剩在檯面的,除了已有堂堂正正簽了名的測驗卷外,底下還是藏着鬼鬼祟祟的五百元正。
那時怎曉得諗,這五百元,也不是豆釘由父母手中接過的辛苦錢?
隔了一兩日,媽媽問我中文測驗是否七十四分,我暗裏嘆爸爸沒受賄這個早該猜到的事實之餘,只能把可恥的七十四分公諸於世。
媽媽也好像沒什麼反應,只着我下次多加努力。

原來,七十四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2012年1月20日星期五

一秒出竅



失禁的失魂

不受控的出竅

留白

過後

只剩一片





一秒

丟進垃圾桶





只剩空殼









2012年1月18日星期三

看更

大部分所謂舊樓,都是不被香港高速發展所容之樓,是以與世無爭,落得清閒。除整棟拆卸重建賺錢之外,大廈本身,無甚可眈;看更這位置,也就不痛不癢。

住了這棟最舊的洋樓十多年,看更好像換了三兩個,上班靜靜的坐,又悄悄的下班,在不在都對世界沒影響。交替亦無兆,知後只能「哦」一聲。

記不起何時來的這位鎮守大門的先生,說是耀眼也不為過。

他平日也坐着,也大概有股「在不在都對世界沒影響」的況味。但一見有人入門,就從管理處的小室走出來,到把還未有開關門制的升降機門前,用手按着升降機門,以防電梯逃脫。另一手呢,他擺出優雅誠懇的「請進」姿勢,不作聲,就露出一個伯伯應有的微笑。

臨近聖誕,他手拿一疊從文具店購下的裝飾,攀高攀低,把從大門到大堂的小通道,包裹得滿頭紅金,直逼海港城尖沙嘴碼頭入口的浮華!但因是文具店的裝飾,鋪天蓋地的做法,倒又有點天真趣緻。

這些事,都是冇做沒冇人話,有做都唔見有人讚的事。相對於同住客打牙骹攞好處,又或是聽粵曲、挖鼻屎,做這些事只會加一小分,但也就是這一小分一小分加起來,這位矇眼的發褔伯伯,似乎已得各住戶的稱譽。

有次,伯伯拿着搬離住戶相贈的唱片機,不懂用,細細研究,見我出門,着幫他。研究一番,未果,伯伯卻依然歡欣,自言自語,到我在街上還依稀聽見。

又有次下樓,伯伯神色凝重的和數名住戶商談,說九樓躲了個不速之客,不知如何進來,也未登記,疑是道友。他正要報警時,此人忽然奪門而出。伯伯截他,要他打開手持紅白藍膠袋。此人惡言相向 ,近乎要出手推撞,但幸好只是離開,伯伯倒也真的追了出去。連我在內的數名住戶都擔心,均跑到街上接應。伯伯望着街角,說無法追,只好回頭。眾住客倒比伯伯更驚,着伯伯勿惹閒雜惡人。伯伯回道,佢地得個樣,唔使驚。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帶點未有盡責的不忿。

我忽然記得,貼在大堂的大廈業主立案法團會議記錄上,定了看更時薪廿八,是最低工資的最低點。他的「服務」,已超出「高低」,亦跨越「服務」這種字眼。他的忠誠,他的溫情,都無價。

每日落樓,見他聽着六十年代國語歌,從小室裏的短窄眼眶直望,說了聲聽得出在微笑的早晨,就有點自愧不如。

2012年1月10日星期二

如何尋回早餐香腸




一直勃起的賓周,在埋牙之際,竟臨時發軟蹄,心慌。
方才的高昂興致,被眼下這看似熟悉,其實陌生的過熟香腸一下撥熄。
擔憂之際,過熟的香腸已慢慢變成鵝腸,軟軟彈彈,一副可鑽進體內的模樣。
暗裏大驚,一邊慨嘆中卅歲未到就玩完,一邊思忖賓周到底搞邊科。
「喂,搞咩呀~ 快啲啦,使唔使買偉哥?」有點挑逗,又有點不耐煩的聲音道。
我怪責自己錯過良辰之餘,也更着急於將事情勃回正軌。
可能是不夠專注,我草草總結。我集中精神,專心想着賓周。
我要賓周扯旗,我要賓周扯旗,我要賓周扯旗,我要賓周扯旗 — 我腦內盤旋着的呢喃。南無阿里陀佛,我的如來佛祖啊!請令賓周扯旗啦!



一條煮得過腍,捲縮短小的鵝腸。
看着這條不似腸形的鵝腸,我實在手足無措,只好更加努力,一邊亂摸,一邊亂揉,另加腦內默禱,盼賓周回勇。



捲縮的鵝腸,化成一團下課後地上的一團被遺棄啡色泥膠,離想要的長條狀已有十萬丈遠。
我懂了,那應該是緊張。緊張賓周勃得挺不挺,緊張賓周瞄得準不準,整個人都繃緊得像在考試,全身都在監督賓周勃起,賓周弱質纖纖,自然受不住壓力。
我把思緒拉寬,着眼於眼下的歡愉,撫摸着該撫摸的肉體,幻想着勃起後的快感。
我享受着這一切。



好久沒見了,我的早餐香腸。






別緊張,別害怕,要享受,你可以的。

2012年1月3日星期二

尚在世



家母離世前的一段時間,並未跟父親多談,只記得他語氣平淡得像預視般說:「有呢啲病,都冇乜希望」。那時只覺消極冷漠,不悅。

父親也一直保持這副閒話家常的模樣,一分一分的挑起從家母體虛力弱的肩膊上滑下的重擔;最後,他也拾起倒在地上母親,一舉架在身上。神態如常,雖然沒笑,但總令人覺得他掛着淺笑,所以也似乎無喜怒哀樂。這算是老一輩男子的風骨,現代人所指的「情感壓抑」。

直到媽歸西那日,大家哭得前翻後抑時,我才偷看到爸對着甫出日光入侵的窗,在老花眼鏡下流了那罕見又久違的兩滴淚,也大概千錘百鍊。也只因這兩滴淚,我才愚鈍的為意,爸有為媽哀傷。

總算雙宿雙悽廿十有八載,又豈會無哀?



媽放在靈堂的照片,靈堂職員問家人想留之否,我執意收起,卻也是擱在凌亂睡房一隅,未有好好安放。

爸看見,大抵看不過眼,就擲了個吉日,掛上大廳的牆上,一入屋就見。過了幾日,相下四放雜物的組合櫃獲清潔一番,雜物不復見,照片下企理的放了瓶鮮花,每日打理,定期更換。花紅紫黃皆有,跟母親的衣衫有幾分似。

這該是情愫。



母親不在才知可貴的井然家居,由家父有點意外,卻還是意料中事的接管了。爸自雇,得閒無事就拖地抹窗,家大致潔淨如昔。爸也煲湯,有兩味,一是蘋果雪梨水,一是西洋菜煲豬腳湯。「你哋兩個成日出街食,呢排天氣乾燥,要飲多啲」爸宣傳道。也常再一下城,飲完嘆:「嘩,正呀,夠火喉,啲湯好靚,快啲飲。」沒吹噓,其實湯煲得清甜有心機,無從挑剔。放家庭照片和罷設的小櫃,近日爸隔會就多添張家庭照,一時是弟弟畢業,一時是小時候的大陸旅行。照片內的組合,一向理所當然,直到今年才變成正式的往事。



有晚,零晨時分,廳外忽然聽到有人放聲大叫,一把要將屋內冚人叫醒的嗓門。小時候爸喝醉打媽的恐懼,按佛洛依德指引的方式埋在一角,是以我連房門都不敢開,心也跳得像有人在體內敲門。終於鼓起儲了好一陣的勇氣,但見爸倒在檯上,徹底昏迷。我沖了杯熱茶放在他旁,又凝望了他好一會。除了響亮的呼吸聲,他如頑石般動也不動。沒好氣,進房睡。他的叫聲,連一向睡得熟的弟也叫醒了,果真要將屋內冚人叫醒。第二日,在他酒醒過後,禁不住問他何故喝到大醉。裝修佬請飲,他說。



入冬後,爸也好像多病了。不知是否從前沒多留意,近日稍為上心,就發現爸病過幾日,還是未清。着他再看醫生,他總說多看一兩日再算,跟我一樣。雖帶病,但打掃煲湯,卻未受影響。若不是桌上數包寫着家父尊名的西藥,也大概不知他病。





之前都把心力都花在媽身上。我忽然記得,還是在世的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