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8日星期一

一年前的列車




我們看到面書上一傳十,十傳百,馬不停蹄的物資呼籲,趕急地在士多執了三箱水,膠袋重得扯破了,紙箱也快撐不住。好不容易,我們終於進入地鐵車廂,將沉重又霉爛的膠袋和紙箱放下,全身發熱,雙手發軟。 

我們站在車門旁,隔着玻璃,看着灰色外牆的油麻地站,隨着裝作平靜的列車加速,化為混濁的灰黑。我看着玻璃外冷清的月台,想不透到底是因為這是週日晚,第二日要上班,所以人流較少,還是大家有如靈敏的鳥獸,感受到暴風雨來臨,所以都躲到家裏? 

列車進入隧道,玻璃外盡是看不見的漆黑,反映出我們又激動、又慌張,有些繃緊的面孔。玻璃的倒影,照出身後有些在百無聊賴地掃着智能電話,有些疲憊地閉目養神,有些眼神迷糊混濁的想着無人能知的事,也有人用或是遲疑,或是鼓勵的眼神直看着我們,猜得出我們要去那被政府封鎖,說是非法集會的異域。 

車門的玻璃外變佐敦站的青綠、尖沙咀站的黃黑。每過一個站,更多人下車了,車廂越見平日夢寐以求的寧靜,這時候卻顯得肅殺,似是要一起潛進無盡的深窩之中。 我不太敢直視車廂,只能在站與站的漆黑之中,以玻璃的倒影中偷窺車廂的情境。慢慢地,我看見在車廂的四周,多了數個各自相識,但同樣拿着笨重的水和各式物資,臉容同樣憂心也畏懼,但似乎沒有退路的人。素未謀面的人在玻璃中對望,透出清澈明白的目光。自然而然,我們在車廂中集結,相視而笑,互相打探政府總部一帶的情況,多了一重安心,在車廂中構成一股堅實的力量。 

終於,列車駛進通往香港島的隧道,車門玻璃外的黑色越發濃重,車中的氣壓變高。廣播的女聲如常溫婉,兩文三語說得動聽,這日隱晦地說「因為特別事故,列車將不停金鐘站。」這個平日最為繁忙的金鐘站。這個上面煙霧彌,人人拿着雨傘抵擋催淚彈的金鐘站。 

隔着玻璃,眼前掠過的金鐘站,在香港三十年都未見過。那是一個了無一人的金鐘站,我卻從未看它看得如此清楚,黃色、粉藍色和深藍色的牆壁,優美的書法字寫着「金鐘」二字,兩個月台的距離相隔得比其他車站遠得多。玻璃外有如一個生人勿近的無人之境。看着玻璃外的光境,我不知道被囚禁的是金鐘站還是我們。上面正在努力為香港抗爭的人,和我們是這麼的近,又是這麼的遠。 

我們看着玻璃外的金鐘站如斯境象,和萍水相逢的同伴互相對望,眼神間都是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都講不出口。大概,我們都在想,如何能將手上沈重的小心意,轉到正在努力的人之手;我們也在想,如何在抵達中環站後,繞過重重防線,和正在努力的人一同作戰。 

「中環,呢個係荃灣線嘅終點站。多謝乘搭港鐵。Central. This is the end of Tsuen Wan line. Thank you for travelling on the MTR。」溫柔的聲線吐出最後一句。車門和玻璃幕門徐徐打開。我們互相幫忙,合力將一袋袋水和物資擄到月台大堂,再到中環車站外,碰見更多志向一樣的人,在一輛車都沒有的馬路上或坐或走。一同坐過這班列車的同道中人分道揚鑣,連道別也免,為這不能忘懷的一晚展開序幕。


2015年9月24日星期四

摘夢


(一)

坐在電腦前(工作),

窗半掩,

天灰矇矇,

飛來一隻形神穢褻的灰黑色鳥,

甩毛如烏雞,

說(不好意思要進來),

也是穢褻地笑,

說話和笑聲都難聽,

是隻有如巫婆的(男性)雀鳥。

牠停在工作桌上。

(我和牠談話。)

在我(凌亂)的桌子上,

有一張學習英文字母的紙。

(不知如何),

醜鳥變成可愛的小小男嬰,

一絲不掛,躺在桌上。

我教他讀英文字母,他聽着,(似乎很開心)。

我讀到「I」時,跟着的生字是「Ice」。

我用(冰冷的)手碰他,作弄他說「Ice唔Ice呀,Ice唔Ice呀」。

他怕癢,吱吱地笑,十分快樂。 


(二)

我在愉情,和情人全身赤裸。

此時,媽媽來了。

我叫他躲進在(廳)正中央的大衣櫃,但被媽媽發現了。

媽媽有點心痛。

我和媽媽(和其他家人)在街上走,(做着一家人在街上會做的事,)很有一家人的感覺。

忽然,我想起,媽媽已經死了,不可能在這裏。

媽媽穿着往日會穿的啡色開胸毛衣,哀怨地盯着我,說,我只在這裏留八日,之後就回去了。


 (三)

夢見飛鳥入屋,凶死。


2015年9月18日星期五

宜忌


梦见亡母的宜忌: 

〖宜〗:宜改口,宜以屎为鉴,宜合用实习生,宜公交,宜捯后账,宜吃小动物尸体;

〖忌〗:忌不孕不育,忌差点交配 2011年11月10日,忌三人行只有我干活,忌在厕所抽烟,忌素颜,忌冷牛奶。

www.sosuo.name/jiemeng/66737-wangmu

2015年9月14日星期一

午後小山


這座小山是暫避深水埗喧鬧的所在。

雖然,因為它並不高,離街近,車聲還是聽得到,暴躁的響安聲傳得到耳中。不過,車都在山下,人聲是聽不見的,也躲過擠擁,所以聲音聽來倒像延綿不斷的自然聲音,令人舒坦。

山上有條車路,卻從未見過一輛車在上面走過。山上有的是來拍照的三兩遊人。住在深水埗的,悄然找個位置眺望城市景觀;不是住在深水埗的,機緣巧合來到此處,像是得了個寶似的,按不住流露遊客找到寧靜的驚喜。

以前,這裏是沒甚麼椅桌的。後來,大概區議會知道這山受歡迎,也就在山邊的四周加建長椅和單人椅,十之八九都是向着街景的。只是,這山的地型本來就設計得古怪,往往在毫無需要的地方加了一級,花槽都像即興想出來似的,東一處,西一處,連帶花草樹木也顯得有待收拾似的,這一棵,那一棵,有點孤單,又有點東歪西倒。

除了區議會的德政,會到此山的人又都為山頭添了很多擺設。例如車路盡頭的那個涼亭,放了三張圍成方型,向着中間的長椅。涼亭的上方竟然掛了個鐘,運作也正常,連帶前面的小空地,變成一個小社區禮堂,又有點像個操場。據聞,天還未光時,不少人會到此處耍太極,做晨操。有些椅子上方沒有遮陰,就有人在兩棵樹之間掛起垃圾袋和藍白帆布,搭成一個小小的亭。也有些是連根基也是用竹札的。除此之外,這裏的花圃又鋪了很多顏色、形狀各異的磁磚,有瘀紅的、米黃的、炭黑的,就這樣胡亂排在一起。因為這裏難以稱得上有合格局,所以建築廢料和雜物都可以隨意堆放,也沒有太突兀,看起來好像總會有用處似的。其實,它們的髒亂,似乎強調這山頭的格調,終歸還是有個格局的。這山頭的真正可愛之處不在景色或工整,而在於其格局是由喜愛它的人共同塑造的。

這裏真正的主人,似乎是數隻偏瘦的唐狗。牠們有黃色、有黑色,愛窩在山上不同的角落,就像一家人也要有私人空間似的,不熟悉牠們的,就以為牠們是在守衛堡壘。以為牠們是野狗,但牠們安然的模樣,更像是有客人進入牠們家似的。有一兩個行山客和狗混熟了,狗看見牠們就殷勤地搖頭擺尾,上前討一兩個摸。其他時候,牠們都是懶洋洋的,躺着扒着,着實沒甚麼需要看守,就看着鴿子和烏蠅飛過。

雖然空氣不好,但今日風涼,坐在長椅上很是舒適。因為是星期日,山下一個個重建的地盤都停了下來,默不作聲。地上閃亮的黃褐色蟻走得挺快,忙忙碌碌的走。烏蠅還是很不識趣的亂撞,總愛停在不該停的地方。黃狗熟睡,卻被兩隻恰巧在前面降落的鴿子吵醒。牠嚥下口水,又閉上眼睛繼續打盹。一個老年男人突然出現,用不能算小,在老年男人來說卻不算大的聲音談話。因為整個山頭就只有他說話,寧靜還是被他打破了。他還好不檢點地打呵吹,再從喉嚨抽出一口濃痰。他又拿着棍子,兩隻原先好好躺着的黑狗嚇走了,開始四處巡邏。一堆蜻蜓在歪樹旁忽高忽低的飛。山上的數個遊人如唐狗一樣,各據一方,互不理睬,悠然望着不太遠的山下景色。唐狗巡視一圈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坐下,和旁邊長椅上的人望向同一個遠方。牠望了過來,眼睛漂亮,不一會又開始睡覺。

深水埗依然是深水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