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這棟最舊的洋樓十多年,看更好像換了三兩個,上班靜靜的坐,又悄悄的下班,在不在都對世界沒影響。交替亦無兆,知後只能「哦」一聲。
記不起何時來的這位鎮守大門的先生,說是耀眼也不為過。
他平日也坐着,也大概有股「在不在都對世界沒影響」的況味。但一見有人入門,就從管理處的小室走出來,到把還未有開關門制的升降機門前,用手按着升降機門,以防電梯逃脫。另一手呢,他擺出優雅誠懇的「請進」姿勢,不作聲,就露出一個伯伯應有的微笑。
臨近聖誕,他手拿一疊從文具店購下的裝飾,攀高攀低,把從大門到大堂的小通道,包裹得滿頭紅金,直逼海港城尖沙嘴碼頭入口的浮華!但因是文具店的裝飾,鋪天蓋地的做法,倒又有點天真趣緻。
這些事,都是冇做沒冇人話,有做都唔見有人讚的事。相對於同住客打牙骹攞好處,又或是聽粵曲、挖鼻屎,做這些事只會加一小分,但也就是這一小分一小分加起來,這位矇眼的發褔伯伯,似乎已得各住戶的稱譽。
有次,伯伯拿着搬離住戶相贈的唱片機,不懂用,細細研究,見我出門,着幫他。研究一番,未果,伯伯卻依然歡欣,自言自語,到我在街上還依稀聽見。
又有次下樓,伯伯神色凝重的和數名住戶商談,說九樓躲了個不速之客,不知如何進來,也未登記,疑是道友。他正要報警時,此人忽然奪門而出。伯伯截他,要他打開手持紅白藍膠袋。此人惡言相向 ,近乎要出手推撞,但幸好只是離開,伯伯倒也真的追了出去。連我在內的數名住戶都擔心,均跑到街上接應。伯伯望着街角,說無法追,只好回頭。眾住客倒比伯伯更驚,着伯伯勿惹閒雜惡人。伯伯回道,佢地得個樣,唔使驚。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帶點未有盡責的不忿。
我忽然記得,貼在大堂的大廈業主立案法團會議記錄上,定了看更時薪廿八,是最低工資的最低點。他的「服務」,已超出「高低」,亦跨越「服務」這種字眼。他的忠誠,他的溫情,都無價。
每日落樓,見他聽着六十年代國語歌,從小室裏的短窄眼眶直望,說了聲聽得出在微笑的早晨,就有點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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