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5日星期五

遊港



我決定到香港走一躺。
從來沒想過會遊此城,只是陰差陽錯,又有遊伴,也就出發。
早聞香港人多地少。要有個瓦遮頭,也真沒想像中容易。
臨急臨忙,終於找到間旅館。我提着最為基本簡便的行裝,走在像半為遊客而設的繁華街道上。人果真多,行得五步一停,拿着原先不太重的東西,也漸覺難受,人就暴躁起來。
旅館身藏於一座看似不屬本地人住的大廈內,真像個迷宮,也有點暗。說是有點暗,只是相對這裏,街上實在光得像中午!真不枉此城獲封為東方之珠。又坐電梯又行樓梯,轉了九曲十四彎,怎麼都像原地踏步?總覺得如《心慌慌》般,四處都藏着切頭落毒的機關,只有大廈內的土著知曉如何避險。
怎麼霸了大廈一層的一個小單位,就稱得上做旅館?為何這家旅館,小得像個黑市工的避難所?可是,這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旅館的職員說的是粵語,我不甚明白,又礙於人生路不熟,入住事宜,均由本地人冾商,我只需唯諾就成。
香港果然是個國際之都。旅館的職員,英文懂點,北京話又懂點;而且也好客熱情,看着我不會說粵語,也特地攀談。
終於進房休息 — 累死我了!牀、電視、廁所和花灑均在,只是牀上的被像個卧地的捱餓小孩,又短又薄;電視的聲畫都加了特效,想看的台偏不讓你看;花灑玩情緒,忽冷忽熱。也沒有食水,需自備。
都不打緊,重點是,重點是,重點是,重點是休息。否則,又怎能養精蓄銳?
我已慢慢摸熟此旅遊旺地了。下次你們要到香港投宿,大可問我這香港通。

2011年11月12日星期六

這不是傳教的時候



母親的葬禮,實在有點荒誕。

話說,家母進入人生的最後階段,以醫院為家。一直拜神上香,見鬼驚鬼的她,受弟弟的教友親臨牀前感召,信起耶和華來。記不起初聽作何反應,大概是「有冇搞錯」和「有都冇壞」之間。問起家母此事,她又如常的吱吾以對,只好作罷。這吱吾以對,其實不單因她口齒不清而生,也因她從不肯透露私事,而她私事的定義,又近乎所有事。

有次,醫護人員又要問媽一堆問題,以茲治療,其中一條為宗教信仰。不知媽是否見我在,她遲疑了一下,說,冇。

所以,母親的宗教信仰,就成了死後的一道謎。



母親在清晨離開,一眾親人力睜睡眼淚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喪禮該做中式,還是依歸耶和華(當時想,老一輩人特別實際)。二姨媽先一句,乜唔係信咗教咩;大姨媽就說,先把大門香爐蓋以白紙,再擲日,實行來個中「基」合璧。一如以往,對家事無甚主見,任由擺佈的家父,都一一依從。

然後,數日後,正值事忙,家父說,喪禮嘅事,有個牧師幫我地搞。

無暇親自打理,也不欲追查母親的宗教信仰,只好煮到埋來照食。顯而易見,爸爸也是一派懶理,有人一條龍送上門,又豈有拒卻之理?問喪何處治。父答,紅磡世界 — 乜唔係中式到唔中式嘅咩?不過,同上,也不便多理。



這兩日的喪禮,我看見透徹的中西合壁。

靈堂是平常中式的簡潔白磚,有點像凍房。母親放在正中的照片,因像素不足而頗矇。以她生前的作風,相中的她笑得可用燦爛形容!門前用作記錄唁賻的簡冊,一個個放入一元、白紙巾和糖的白色小信封,以及相片前的花圈,亦寫上了爸、弟和我的名字,亦已妥當。

然後,細心一看,頂頭綠底黃字白邊的絨毛牌匾,寫的是由右至左的「主懷安息」;左右的對聯,分別是「復活在我生命在我」和「信我的人也必復活」;弟弟花圈上的字句,是類近「早登天國」的字句(下款是「泣挽」);白色的回禮小信封上,有個十字架,後面有段聖經經文;意義重大的十架,當然亦在媽的照片前出現。媽媽遺體上,蓋上一塊白色絹布,上有中式圓形福字圖案,正中央縫了一大個金色十字架。

心想,這真是「環球宗教,地方智慧」呀。妙。



儀式開始。在唱過詩歌,讀過禱文後,牧師開始短講。

他曰:鑽銘姊妹自患病之後,教友成日都為佢祈禱,又唱詩歌。到最後個段日子,教友嘅弟兄姊妹都走去探佢,嚮身邊祈禱、讀經、唱詩。終於,嚮六月三十號,鑽銘姊妹受到神嘅感召,堅定咁信奉耶穌基督,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永生。我地教友送咗一串五色珠畀佢做禮物,呢串珠代表咗基督教嘅(略)。雖然鑽銘姊妹不幸離世,會帶畀家人痛苦,好似我細個個陣,每次婆婆患病,我都祈禱,希望佢冇事,但到佢真係要離開個陣,我就諗都唔係一件壞事,因為鑽銘姊妹嚮六月三十號決志,可以脫離苦難,回到耶和華嘅懷抱。鑽銘姊妹過身,可能為家人親屬帶來痛苦,但咁亦傳播咗基督嘅愛,令鑽銘姊妹有機會認識基督。接住落嚟,我地一齊唱鑽銘姊妹生前聽得最多嘅一首詩歌 —

當時,我首個反應是:這不是傳教的時候。

我憎惡這段短講。

這不是合符事實與否問題,也不是邏輯的問題,甚至不是宗教信仰的問題。

只是,我求你,這不是傳教的時候。



餘下的時間,我並未一同唸經唱詩,但驚訝毫不知情,操客語的叔叔和親友,都牙牙學語,歌頌基督的恩典。這借家母傳教之舉,竟然奏效。基督的愛,終於散到廣東東莞長龍鎮的地主去了。

請別誤會:我跟牧師教談過,信他真心傳教(「太」真心?);一眾弟弟的教友,肯抽空為素未某面的家母唱詩,亦屬大善。其中一位,甚至寫了封電子短箋,給從未交談,一副嗅臉的我,着我節哀云云。我也覺得,若一個人深信基督教好,咁佢用盡每一個機會,傳畀所有人,又何罪之有?

我不知錯出在何處。不過,抱歉,我真認為這不是傳教的時候。



結果,我固意出神,直望母親的照片。正當為唱頌而亂矯音調的經文,以不太動聽的和聲響遍於室時,我像忽然看到,昔日那細小而穩健的母親,身穿她心愛的紫紅色襯衫,就這樣站在正中央,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看着大家為她唱歌,就那麼一次。







淚大概延到此刻才懂得下。

2011年11月8日星期二

留白



我把這最多事的十月留白。

那看來是逼不得已,但又似乎是某一個我的居心。

如是者,十月變成一堆亂碼,只能從碼中清晰指出事情頻頻,一細看卻毫無頭緒,以為自己又記錯;要組織起來,難道不下於解開金田一少年事件簿裏的謎團。

亂碼就此在電腦的某一角落。當你早已大概忘記它,以為一切運作如常,這組亂碼暗暗施了些手腳,阻塞任督二脈;亂成了常態,無聲無色,不以為意,像組遭篡改的基因。

當程式出錯時,你就想起,呀,是這一組亂碼。

這個程式錯誤。

最錯最錯的,該是這不穩的時間系統。可能是日曆的錯 — 那怎會是不出一月的事?中間的時間,我是如何渡過的?

但我把十月留白。

不能再寫了。






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