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會想,除了為着跟看似陌生,其實應該一脈相連的中國文化連繫外,到底在現代看這些宋元明清戲碼,意義何在?若戲碼跟時代不再能連繫,那什麼可滋養戲曲繼續成長?今晚看這江西省贛劇院的<竇娥冤>,好像有個答案。
戲曲的故事,總能三扒兩撥講完:竇娥爸上京赴考,將蔡婆賣給蔡婆做童養媳。蔡婆的兒子早死,蔡婆與竇娥二人生活,猶如母女。蔡婆不幸惹得尚算救過佢一命嘅地痞張驢兒父子,父子諗住老配老、嫰配嫰娶咗蔡婆竇娥兩婆媳,竇娥不從。張驢兒欲毒殺蔡婆,毒湯卻陰差陽錯的被張父喝了,釘蓋。張驢兒逼婚不果,就反誣竇娥毒殺張父,又到衙門行賄,令官爺唔理三七廿一施刑逼竇娥認罪。竇娥死唔認,官想用火刑逼蔡婆認,竇娥喝停,認罪,冤成,收監等斬。蔡婆賣屋上訪,但官官相衛,上訴遭駁回,竇娥都係要斬。臨死前,竇娥許下誓願,若真屬屈死,血將濺白練、六月將降雪、大旱將達三年,而且之後都一一靈驗 . . . . . .
戲曲的魅力,在於你明明一早知道晒啲劇情,唔知嘅亦會估到九成,但依然看得入神,而且仍然為啲奸醜角又奸又醜而憤,為竇娥蔡婆無辜被害而哀,戲曲這瑰麗的藝術形式本身,演員的投入和功架,皆功不可沒。看着看着,突然想,平民蒙冤,官為利亂判,恃權欺民,官的上頭互相包庇,官的下頭一同謀財,齊做大冤案 . . . . . . 這等戲碼,現代好像還是不時就有真人騷麼?那個官見到張驢兒行賄的銀兩,跪得比張驢兒還低,以及他一見竇娥就唔講理,一味用刑,看是竟是有點滋味,古今悽涼的連成一線 — 原來這不只是戲啊。
而且,竇娥這冤魂,等到阿爹做得成官返來伸個冤,阿爹第二句竟然又拿起尚方寶劍來,說竇娥敗壞列祖列宗清譽。家人在外頭受罰,自己人一定話咗先這習性真是百年不改。對苦竇娥更不利的是,疑點永遠歸於控方,被告得拿足證據,方能脫身。這官爸爸一直追問咁點解你嗰陣唔點點點,唔咁咁咁,他才知官場其實一肚黑,但仍不全相女兒的悲慘遭遇。最終令爸爸相信的,是竇娥應驗三個誓願 — 若果個天都聽阿女講,咁佢真係冤枉喇!及後,阿爹重審的第一句,就係同個官講,若果你無錯判,咁點解個天會咁呢。最後,將奸官和張驢兒入罪的,也不是什麼「實證」,而是竇娥誓言應驗的證據濺血白練 — 連個天都話係冤,你哋呢兩隻嘢仲有咩講?
看到此處,我心裏真「天呀」了一聲 — 乜若要打破這道德敗壞,官官相衛的死胡同,善良老百姓可以做的,不是鬧個革命起義,又或是提倡個政改經改,而是只可等天呀地呀鬼呀神來做公證。更不喜歡不少人戲謔的「中國人基因」之說,也不能不忖想,呢種冇乜可以做,做咗都冇用,等啲衰人畀天收的想法,是否仍然潛伏在廿一世紀的新炎黃子孫?
信天信地信鬼神,還不及信自己來得強。
江西省贛劇院<竇娥冤>,八月五日晚,香港大會堂。香港中國戲曲節節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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