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小巴,就感受到清新嫩綠的空氣,滿足地深呼吸了幾下。坪洲的空氣也好,卻是海水的清新,又跟大帽山好像葉上露珠的濕潤空氣不同。
即使是個星期五,端記茶樓的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多。停車場的車拍得像俄羅斯方塊,難免替茶客如何離開擔心。幾個我其實不認得的樓面阿姐一見到我,紛紛說「好耐冇見過你囉喎!去咗邊度遊埠呀?」唔知點解一個二個見到我,都覺得我係去完唔知邊度。
上到端記樓上坐低,用川龍山水沖了壺壽眉,真有股久違了的清甜,只此一家。樓上還是鳥聲不絕,一籠籠雀唱歌,雀竇門口好像多了副牌匾,當然和雀有關。不久,老闆阿爸端叔捧着一籠鳥行出來。九十多歲的他眉毛長白,膚色明黃,步履穩,咬字清,旁邊的雀友(養雀友)一邊提他小心樓梯,一邊嚷着說老咗好似你咁多人錫就好,個個都係契仔。看樣子,端伯是個真有福氣之人。
端叔個女Elsa(後來才知村內人都叫她都芳姨)笑着走上來,說好耐冇見過我,不斷叫我多啲上嚟,又係咁話<山川人>搞得好好。忽然想起,在山川人尚未開始,頭幾次上川龍時,總是見她黑起塊臉,笑也不笑的兇神惡煞,該是個不好惹的,但現在卻成了這個見到我們總是笑口常開的嬸嬸。
這時,唱歌最畀心機的達叔也上樓打點,也看到了我,但他是個腼腆的人,只是笑着點了頭,便繼續工作。那時候,差不多每次上到來,他都寫好了一首新歌要唱呢。
坐着坐着,望到帶我行過兩次山、同發哥有幾次合照的農夫萍姐由家走出來。遠遠地想她會不會見到我,果然她眼利,大力的揮了手,立即走落樓下打個招呼。寒喧幾句過後,想不到隔了一年她還是不死心,又叫我箍牙,又話漏財又話明明你咁高大咁靚仔又好人就箍返棚牙啦,外表好緊要㗎,爭啲要出動絕招「你冇錢我借畀你箍!」 我又只好不斷係係係係。「你要真係做先得㗎!」我說想來買萍姐菜,但她見今日落雨冇開檔,原來係走出去行山。
順便在樓下攞點心,已經聽到輝哥磁性煙腔夾雜粗口的指揮樓面。坐下來說了幾句,他說攞獎喎!拿出電話給我看看,才知是<邂逅!山川人>得到藝術推廣獎!又說他兒子Adi也要代表村去攞獎,的確是件開心事。茶樓多了些茶果、醃檸檬和糯米酒,原來是輝哥老婆出山,令舖面多了點客家風情。正和輝哥試試新浸的糯米酒,輝哥老婆也走出來,抱着個BB,正忖想那是否新仔時,輝哥才笑說那是佢個女個仔:「孫都有埋喇!」還在想輝哥語氣好像比以前柔和了些,原來已經是個真.爺爺!
跟輝哥說起要等Adi放學望吓佢,原來佢又詐肚痛唔返學。輝哥打電話給他後不消一分鐘,他就穿着招牌米奇衫彈出來了。也沒有怎樣變,不太出聲咁,但個人好似拉長咗少少,是要長大成人了。有朝一日還是要再找這個歌王唱多次歌的!
去完端記又去了綠美阿May度,遠遠看見一個年輕村民穿着<山川人>衫食麵,好像活動還在進行一樣。阿May和肥妹婆婆個仔趁人不多,坐着靜靜吃飯。羽衣甘藍汁依舊好味,也說說<山川人>之後的人和村,也說說計劃藝術家和藝術品的去向。阿May說似乎又有新藝術計劃了,可以繼續下去自然是件好事!
滿足地喝過羽衣甘藍汁後,上到另一士多龍記,恰巧今日不開,卻看見彩龍老闆娘坐着煲煙閒聊。她和伙記都是開心地說「好耐冇見過你囉喎!」老闆娘一說說過不停,好像要把幾月不見積下來的閒話補上,說川龍在計劃過後又靜了,但近日因為<鐵探>在端記拍(當然沒看),所以這幾個禮拜又多了遊人,但還是不夠<山川人>時人多。她又問我<山川人>展覽場地志仁學校點樣,而家荒廢好可惜。其實村民都唔知邊個打邊個,以為我哋個個乜都知,但所有風都是先吹到他們那裏。
離開村前,偷偷看了村公所一眼,打麻雀的人還是那幾個,卻也有一兩個新面孔。當中對我們最好的矇伯,還是穿着他那件醒神橙色夏威夷恤衫在靜靜打牌,大概依舊日日如是,看着安心,也就不打擾東南西北中發白,上去志仁學校看看。
明知學校變回<山川人>未發生時的雜草叢生,但那真好像甚麼都無發生過的樣子,難免令參與過其中的人惋惜。現在想起,有一件作品是個將農地修整而成的公園,不知現在又是何光景?
每次由川龍走落山,我都隨便亂行,反正只要一路向下走,總會落到茶樓。這次走着走着,見到幾隻泥做的狗,是<山川人>其中一個藝術家做的作品,當時隻隻毛髮是青苔,現在所餘無幾,在郊野中反而顯眼。但牠們還是靜靜的待在一旁,真的像在守護這條路似的。這是<山川人>唯一一件還在展出的作品。到了現在,我才明白藝術家的心思。
慢慢行下山,慢慢的看見高樓大廈的頂,再慢慢的被高樓大廈的底包圍,慢慢的墜進城市的空氣。
現在回川龍,比回鄉探親更像回鄉探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