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31日星期二

死嬰.失車.頭赤赤


(一)
朋友Y和他的妻子剛生下小孩,隔了兩日就給我照顧。
他眼睛很大,好像小忌廉般的卡通眼睛,也有啡色鬈髮,還會站起來,很可愛。 我到相舖買紙飾物給他戴,再放他到黑色布袋中。
我和朋友吃飯,差點忘了袋中的小孩。一拿出來看,發現他全身被紙包着,面容是一塊紙,身體是一塊紙,似乎是相舖會錯意,將他弄死了!我點同朋友交待?
猶疑不決之際,我找來朋友J,但忘了她說甚麼。最後,我又找來朋友E,她叫我找出小孩死亡的原因,最後還是要告訴朋友Y。
告訴過朋友Y後,竟然沒有甚麼大不了,人也輕鬆起來。 

(二)
不知何時學會揸車,就問弟弟借了架車來揸,還揸得幾爽。
將車泊在Sogo對面後街,落一間地庫商場買嘢,上到嚟見唔到架車,原來俾人揸走咗!又原來我唔記得鎖車門!
我喺度跑嚟跑去搵,見到架車嘅車尾,但都係追唔切。
原來我泊個位係唔俾泊車,所以車被揸走。
又原來架車唔係細佬嘅,係租返嚟嘅﹐感覺先好返啲

 *

 好耐冇試過發醒咗都記得嘅夢,可能係因為夢中嘅焦慮,醒後左邊頭赤赤。

2019年12月23日星期一

欄杆和路




衝突過後,街上的欄杆只剩下一條條杆,想欄卻沒欄。

有些人還極力依從有欄時的舊路,轉彎抹角的走,好像可以偵測無形障礙物的高級機械人。也有些人發覺往日欄杆製造了多少不便,現在多了多少省時便捷的道徑,好像流水一樣的街上靈活地流動。街道忽然好走得多,行人路也沒有那麼擠逼,令人明白一直逆來順受的道路設計是何等荒謬。沒了欄杆,也好像意味以前金玉其外的秩序,是時候要瓦解了。

政府既不想裝回可製成路障的欄杆,又想限制行人過路(大概是「為了保障公眾及車輛道路使用安全」這等冗長垃圾),就用紅色膠帶代替鐵欄,將一條條杆相連。

欄杆是為了減低行人被車撞的風險和傷害。這樣的膠帶,除了硬膠地想限制行人(「堅定不移消滅偏離中心路線的苗頭!」),就是整色整水(「你睇,我有做嘢㗎」)。此等心思和設計,和政府的倒行逆思兼死腦筋,還妄想維持秩序一致。一見這些弱智膠帶,那能不無名火起。

政府高估了人的奴性,也低估了人走自己路的決心。很快,這些膠帶就被拆了下來,大家又隨意地過路。紅色膠帶又換成較硬淨的橙色膠帶,扯了很多下還是不動分毫。但膠帶畢竟還是膠帶,人人都扯幾下時,橙色膠帶還是一條條地脫下。最近,這些橙色膠帶又換成了黃色膠鏈,剪刀也剪不斷。

但走着瞧吧,欄路的人。人總有辦法衝破這些欄,走自己想走的路。

2019年12月22日星期日

集會變衝突的十分鐘



參加聲援維吾爾族人權集會,一個個嘉賓上台輪流發言,如常得有點沈悶。

沈悶忽然被打破,所有記者撲向旗杆處。原來,中共五星旗跌了下來,就好像跌了耳朵一樣。美國旗好像想被換上去,但被現場糾察制止,大家也很乖的散去。同時,有人叫「防暴落地!」「五隻狗落地呀!」

當時,集會還是井然有序,台上嘉賓繼續發言,大家安靜地或坐或站。我覺得不會有事發生,繼續留在原位。 很快,一行五六個防暴全副裝備、頭盔面罩,大模斯樣走進集會人羣。他們旋即惹來集會人士鼓躁,罵聲不斷。全部記者又一下子撲了過去,鏡頭包圍了他們的前後左右。防暴早也習慣了,繼續地左顧右盼,穿插在會場當中,就好像婚宴來了幾個不速之客似的。大家也不知他們想做甚麼。

我不在防暴旁邊,卻也站得頗近。很快,水樽從各個方向開始擲向防暴,卻也只是那麼幾個。防暴被集會人士和記者圍着,困在中間。未幾,有些白色液體拋物線的射出,有人狀甚痛苦,皮膚通紅,似是中了胡椒噴霧。大家立馬熟練地做出「First Aid」和「索帶」的手勢。

台上嘉賓勉強繼續發言,但越來越多人望着遠處的打鬧,有的走向這漩渦。主持人呼籲雙方冷靜,叫其他集會人士退後,又叫人不要再扔水樽。但局面已成,根本無從制止。

三數輛警車駛至,大量防暴落地。主持人宣佈集會終止,着大家盡早離開。防暴築起防線,警車在後,緩緩向愛丁堡廣場推進。集會人士不斷叫罵,都不明白防暴來作甚,何況不反對通知書為期到六點半,尚餘一小時有餘。

我站在龍和道的石壆觀看。旁邊的一對年輕情侶聲嘶力竭地罵防暴,說他們有集會自由。其後,身旁一人用水樽擲向防暴,擲不中,倒擲中了個記者(幸好有戴頭盔)。但防暴看得到,而恰巧他有露出眼睛,看到他目露凶光。坦白說,站在同一個方向,而又毫無防備的我,是有點怕他會發癲的。那對情侶退後,男方大聲鬧女方,做咩隻你,口罩又唔戴!

由跌了中共旗到防暴趕人,前後不過十分鐘之內的事。但就是這短短十分鐘,氣氛和平的集會迅即變成過去數月人人熟悉的衝突:龍和道和IFC路口等已迅速加了路障,IFC Apple Store內的人探頭張望,防暴繼續推進,四出搜身。

要是我看實時報導,大概只會說防暴出現後的事。這樣現場一看,才明白和平集會何以急速變成衝突。除了主辦組織,沒有人有降溫的打算,而且習以為常;衝突亦有固定的發展模式。 

好幾個禮拜沒親身經歷這些場面。我不自覺地皺眉,瞪大眼睛,全身繃緊,不住加重呼吸,間中嘆氣。這是我進入示威現場的狀態,帶點緊張,帶點憤怒。當然,我唔明點解要咁大陣仗全副武裝成棚人咁去執塊旗,但亦唔知扔水樽有乜謂,一定傷唔到想傷嘅人,重可能誤中其他人,何況(原先)係個和平集會。

想到這裏,我又嘆了口氣,皺着眉走進還未封鎖的IFC。

2019年12月18日星期三

回暖


這幾日暖得令人想憤怒地質問冬天跑了哪去。今晚乘船回家,維港竟然起了一團春霧,而這本應是冬至的一週。

這一兩個禮拜,街頭人和車好像多了,竟然還有些許節日氣氛,也有說市道「回暖」了。我只覺得表面的安穩好像湖面的薄冰,底下的急流還是不斷。

我要提醒自己回暖是個假象。回暖那麼幾日,冬天又會有個冬天的樣子,之後還有冬至、小寒、大寒。

我其實頗喜歡冬天。寒冷令人清醒些,也令人記得暖陽的好。

2019年12月17日星期二

這半年


今年剩下最後十多日。這半年日子連感受也來不及,根本沒有心機整理。趁現在還殘留些許印象,他日為這翻天覆地的日子留個面貌。

 ﹣﹣﹣ 

12月15日
過了個懶得很的週末,只是不斷的吃喝玩睡,但又有那一日不是如此。和一個人在一起,又想起另一個人。朋友結婚喝了不少,通處都是小朋友,第二日又頭痛又想嘔。 

12月13日
中午在土瓜灣被個有畫眼線的尼姑,以廟街舞廳的聲線招了去家素食店。她留了電話,叫我去念佛和教小朋友瑜伽。 

12月12日
第一日他離開時,還在日記上哀傷地寫「這是第1日」。事隔1個月,卻已經忘了數這是第30日,而且理所當然得很。感覺消失得比想像中快得多。

12月8日
事隔半年再次遊行,由白T裇到黑外套,由流着汗到冒着寒。那日不想打鼓,只想靜靜地自己一個走走,走這段很久沒有靜過的路。 

12月6日
和瑜伽同學食飯慶祝,來自世界各地的已婚女子,談及自己和外籍丈夫如何相識,如何生兒育女,在家用甚麼語言。我們年紀都差不多,但結了婚談的東西像個大人,我就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11月28日
早上在蘭香園如常讀報,讀到全版關於灣仔當選人的專題,好像重溫了這幾個月助選的事,流下百感交雜的淚,也懶得忍住,懶得遮藏。平日相熟的伙記大概都看見了,樣子吃驚又擔心。 

11月26日
生日,去行山。這幾個月日日好天,偏今日烏雲陰風。行了人生第二次的大佛,人還不算太多,但遊客在大佛前擺的姿勢,還是噁心得很。最後,還是早早回到坪洲,才找到寧靜。 

11月24日
投票日,深水埗、灣仔、坪洲。早上8時未到見到深水埗票站的人龍,早上在灣仔掛着候選人樣貌踏着單車巡遊,街上的人報以微笑,和團隊大叫加油,晚上去接船叫大家去投票,都是感動的時刻,感動得令我(又)想哭。晚上在坪洲被人醉酒鬧事,邏輯姿態全無的土惡霸,令我體驗到政治人物所面對壓力的皮毛。 

11月23日
投票前夕。我在街上呼籲大家支持愛群候選人,叫大家投票。在眾多看來冷漠的面孔中,也有些報以微笑,有些說句加油,有些說我哋成家都投你。有時,那力量竟然令我感動得不能言語,否則就會嗚咽起來。甚麼時候變得這麼眼淺? 

11月12日
他捉着我的手,不斷按我的膊頭手擘。來接他走的巴士到,他給了我一個有力的擁抱,我說「重未呀」。我把想好的告別話演繹出來,他只是不斷吻過來,害得我話也說不到。他就這樣走了,我身體反而一下子輕盈了,面上帶笑,腳步回復平日的急勁,好像有很多事等着要做似的。終於走了,我想。 

11月11日
說要去送機的提議,塞在喉嚨好幾日,最後終於說了出來。還未離開,就開始牽掛。其實我沒想到大家都會哭。我一直在心裏想,要是有人可以令我和他談母親的事,那應該是真正的連繫了。但這個連繫又要失去了。 

11月8日
在上瑜伽導師訓練時,收到同事電話,說周梓樂還是死去了,也不知道當晚開幕還不知能否舉行。我心口實了一下,同學談笑如常,老師繼續教學,我既覺得要忍着不流露哀傷,但又有點想泄露出來,打破這不正常的平常。我的眼睛可能紅了些,總覺得老師看得到。

11月X 日
候選人檢討會議,總是變成聲討,也不是第一次。現在每週兩個會已是平常,但這邊潰不成軍,毫無進寸,真是欲救無從,也就進了半放棄狀態。這樣重覆無了期的狀態,那模稜兩可的態度,着實令人憤怒。我終於忍不住發炮,最後也要看到他哭才罷手。 

10月X日
候選人會議,沒想到變成訴心聲聚會。幹練平和背後,也是焦慮不安。真見不得人哭,只能陪着一起傷心。 

10月20日
九龍遊行,行着行着行了去太子。到了一個小開幕和座談會,外面示威者還在逃跑,我們這在裏面談社區藝術,感覺荒謬。 

10月5日
他突然摸我的頸,大吃一驚。他說的往事我都不記得,他說的感受我都察覺不到,我這一驚吃得厲害,好幾晚睡不着覺。 

10月1日
又跟鼓隊出動。人還是不少。在銅鑼灣吃過晚飯後出門,又無故吃了一陣催淚彈。

8月18日
大遊行。沒有警察,卻下着大雨。在希慎的門外塞了數小時,只是打呀打,有點睏,然後還真的睡着了。 

8月12日
昨晚因為救護少女竟然被射中眼部,地鐵站內竟然催淚彈,所以滿腔憤怒地去了機場,內裏各式口號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樓。突然,大家說要堵着離境處,我也跟着去,推了部手推車。當日飛機說要停飛了,大家說要離場,但完全沒有巴士,所以走路回到東涌,看見進去和離開的人各佔一半。 

7月27日
元朗遊行。幸好大家都不怕,都走了進來。我們這次也準備了頭盔,幸好無用武之地。元朗差不多所有店都關門了,但對恃的只有警察。最後,我們由元朗行回錦上路,再坐地鐵到荃灣吃晚飯。 

7月21日
也忘了那日是那裏遊行,但白衣人竟然可能在地鐵站內胡亂打人,一個警察也沒有。我只是想,要是那天有人闖入屋內打人,也是可能發生的了。香港安全的面紗經已滑下了。

7月14日
沙田遊行。還未到一半就打來打去,也就沒有行完了。躲在商場裏頭喝啤酒後,本來想離開,但中間差點走不出去,幸好糾察幫忙才沒事。在尖沙咀碼頭的電視看到警察闖進商場,和示威者肉搏,禁不住破口大罵。 

7月7日
尖沙咀遊行。弄了塊大橫額,寫着「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原先是想給大陸遊客看的,但遊行時幾個也看不到。橫額也太大了,要很多人才拿得起,好像一塊大而無當的東西。遊行過後和朋友到IFC吃日本菜,反差也太大了。 

7月1日
事隔不足一月,又在鼓隊出動。晚上說立法會被闖了進去,我只是說「終於要發生了」。朋友一直不想走在徘徊,我有點暴躁,忍不住和她分別離開。就只差那5分鐘,她就離開不了。 

6月16日
一早約好了的父親節、爸爸女朋友生日和弟婦生日的家庭聚會,撞着大遊行。連遊客也比平日少了很多。爸爸飲茶時大聲說示威有錢收,爸爸和他女朋友的失禮行徑令我很憤怒,只想聚會快點完結。晚上去了集會,都是黑色的人潮。早一週才說要穿白,買多了兩件白背心,今週顏色就不同了。 

6月12日
一早出來,中環到金鐘都是人。下午3點的一擊,警察瘋狂的追擊,金鐘站好像成了大型危急應變中心。我們來來回回,看着黑衣人和警察在四處對恃,我卻只記得舊立法會外,兩名西裝畢挺的西人行過,談笑自若,有點在看籠中野獸追逐的況味。 

6月9日
結果竟然有100萬,眾志成成的氣氛好像在說:香港人回來了!深夜冷酷無情的繼續二讀,簡直是一巴掌。我托着大鼓被警察驅散,終於見識他們猙獰的面目,還感慨地速寫感想。半年後回望,卻只是微不足道。

2019年8月27日星期二

六年一字馬



廿九歲前,一字馬對我而言是個好像只有艷星會做的動作,離我遠得好像在中美洲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國家裏一名生活作息和我毫不相干的阿嬸。據說,世上所有人之間隔了最多六個人,而我和一字馬其實只是隔了個瑜伽。因為它,我和一字馬竟然一下子搭上了。 

現在過了六年,我與一字馬尚未如膠似漆,還是有點距離的 — 確實來說,右腳前的一字馬尚差兩寸,左腳前的一字馬尚差五六寸。而且,一字馬到了瑜伽的國度,還改了個梵文名,叫作哈奴曼神猴式(हनुमानासन | Hanumanasana),就弄得最初上課時因為換了這個名字,而且只是半隻猴神(Half Hanuman),所以懵然不知自己已經擘緊一字馬。做了很多次半隻神猴後,老師突然有次叫起中文名「半一字馬」,先知自己墮進一字馬的陷阱。 

這半一字馬做得唔上唔落,腳又伸唔直,背又寒起,一直也好像沒有拉到筋。慢慢,老師好幾次叫大家由半隻猴神去全隻猴神,又真係見到有同學做到,而自己就喺一個一字唔成嘅八字度劇烈抖震,然後極力地忍受,等待老師收返神猴返嚟。後來學習更多,我才知那震震吓,代表身體在反抗。

練習一字馬的動力從何而來,現在的確已經記不起。是學了幾年瑜伽,覺得自己該進步?總之我練呀練呀練,這八字馬還是個八字馬,猴神還是神不起來。兩年前,轉到據聞大師高手雲集的瑜伽館,一字馬忽然變成家常便飯,個個唔聲唔聲通通猴神上身,我的半隻多啲仔哈奴曼顯得有點異相*。

又去到第五年,上了個進階瑜伽導師課,一字馬當然在一眾第一次見到會嚇親的式子中,更覺得自己既然考這個牌,就要做到很多人輕而易舉的一字馬,否則不能真的教到人呀#。所以,在那訓練的幾個月,我日日拉後大脾筋拉呀拉呀拉冇日停,還以為拉筋有痺同痛係因為坐骨神經,慢慢痛到坐幾個字已經左膝內側同左腳外側痛,連坐船都有啲驚。後來先知,身體已經係咁話「仆街快撚啲停啦𨳒」 — 只是我聽唔明。終於,到了訓練最後一個月,身體終於大反抗,左大腿內側忽然劇痛起來,要罷工了。那時候才聆聽,的確有點遲,但總比死不悔改好。

起初,我盡量不拉左腳,但稍為好一點時又忍不住拉,左腳立刻又反抗地痛起來。後來,我終於學會不敢造次,等左腳休養。沒事的時候不覺,到傷了才知道瑜伽有多少動作,和這後大腿筋有關,要左腳避席的動作也就越來越多。

但相比身體創傷不適,受傷顯露的過度練習、練習不當更令我感到挫敗,好像是個瑜伽路上的污點,而且有種「追不上進度了^」的感覺。當時,我又剛剛開始教朋友瑜伽,更覺得這左腳是不見得光的。後來再想,瑜伽老師最重要的,可能不是做任何式子都完美無遐%,而是引導學員坦誠面對身體的感覺和訊號。要引導別人這一點,自己也先要做得到,不急於求成,接受身體的現狀,等待它復原。練習的目的不是要做到腳擺上頭或頭碰到腳(不少人對瑜伽的想象),而是要有健康的身體。做到式子,就好像「唔做唔知身體好」的試練。

後來,我再看一字馬的視頻,終於終於我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做錯了甚麼!!我(和大部分人)做一字馬,通常都是後腳跪地,把前腳推前;但一字馬這動作,也要後腳前大脾完全伸展,所以後腳在拉一字馬是也要伸直,才能做到。否則,一直只拉前腳,壓力就會到膝頭,也大有機會是我拉傷的原因。想做猴神做了六年,原來一直不得其法!自此之後,一字馬的確慢慢進步了,右腳前兩寸、左腳前五六寸是今日的紀錄。

間中,我就會發夢夢到自己輕易拉到一字馬,還會在夢中感歎:以前怎麼覺得一字馬這麼難?所以,哈奴曼£名乎其實是我的Dream Pose,而我仍然繼續努力,由那離地的最後幾寸,輕輕將臀部降落。

然後,我會問自己:以前怎麼覺得一字馬這麼難?








*當然,做瑜伽真要比較,也只能和自己比較,甚或不應比較,不應勉強。
#每個人身體不同,長處短處不一,做不到某些式子,並不代表不可以教到人 — 雖然,要教到別人的身體,先要教到自己的身體。
^其實該有甚麼進度呢?健康身體才是瑜伽之本啊。
%當然,做得到是很好,也會使教學更有說服力。
£上課時師夫說,有人跟他說Dream Pose是Honeymoon asana :=)

2019年6月10日星期一

遊行完 有警察送去搭船




如題。當然係第一次。而且唔係一個,係一隊。 

咁大陣仗,難怪同樣等零晨三點船嘅阿姐,真心嬌問:「乜唔係拍戲咩?!」 

零晨點幾兩點,大堆警察衝出立法會道,大堆警察衝上政總花園(不是可以集會嗎?),作人牆狀揮棒,係咁大聲叫「行啦!行啦!」 

咁啲人就走啦,以為佢哋清咗政總就算,點知重落嚟金鐘去中環海濱長廊條窄路。咁警察就繼續推,我哋又繼續退。 

咁行行吓,佢哋無啦啦就扯旗,話停止衝擊,否則用暴 — 係武先啱 — 力咁。為咗令警察唔好咁燥,啲人舉起晒手向後退,退退吓退到去摩天輪個位,點知嗰邊又係一堆警察,即係我哋俾人包抄。中環呢邊嘅警察又係圍成人鏈陣,揮動其棍,趕豬咁叫「行啦!行啦!」 

咁我哋就去到摩天輪樓下,警察幾層護住去政總條路,以為完啦今次,點知佢哋突然間好似賽狗咁撲出嚟,幾個夾一個咁想扑啲人。我邊諗點解公眾地方都唔停得,邊走邊避。 

入到九號同八號碼頭條窄路,警察繼續揮住警棍,叫我哋「行啦!行啦!」以真言回應者,換來更大聲的「行啦!行啦!」同真言。我拎住兩隻鼓,打咗成日,想慢慢行。有位警察見我咁樣,用較為平心靜氣嘅語氣講:「你行快啲,我唔想推你行。」我歎氣,衷心感激佢嘅貼心。 

今晚天色好好,個維港同對面九龍都靜靜哋,係難得寧靜迷人嘅景緻。眼前嘅警察繼續叫囂,揈住條棍撲來撲去,我死狗咁黏住傳媒逃跑 — 有朝一日會唔會傳媒都扑?

警察終於覺得七號碼頭以外嘅範圍係公眾地方,唔介意俾我哋吹吓海風,就停低把守。我就如是者到咗返坪洲嘅六號碼頭。 

其實,見佢哋咁鏈樣,我早已袋實張坪洲月票,諗住佢哋再唔收手嗰陣,就拎出嚟話:「我返屋企咋喎。」

阿姐句「乜唔係拍戲咩」好應景,因為着緊制服嘅係黑社會真係唔係戲。

















後話:

警察喺七號碼頭企咗陣之後,終於同示威者一樣,坐喺樓梯吹風。大家都唔郁得,各自吹住一樣嘅風,睇住同一個海,大家嘅畫面都去返優美嘅香港夜景,好寧靜。又突然覺得有啲悲涼。

2019年5月30日星期四

坪洲的節制



住坪洲的好處是節制。開心星期五晚,和久未見面的朋友興高彩烈地一杯啤酒接一杯雞尾酒接一杯啤酒接一杯雞尾酒,即使喝得再高興,即使加入大曲酒和麻椒的雞尾酒別出心栽又真好飲,即使朋友嚷着要送她們回家,即使還有我填地址時依然寫上的永恆深水埗老家,我還是飛的趕坐最後一班十二點半船回到我的坪洲。節制好,節制令我記得再歡樂的時光,總須完
























(在船上寫下就睡着了,似完未完,也就節制地不完成了。)

2019年5月29日星期三

八年陳


拜山時就羨慕有信仰的人。自己一個供過鮮花,站在龕前,已無甚麼可做。畢竟專程來到,要是這樣就完事,會徬惶又不甘心。有信仰的人,該可以祈一會禱,唸一會經,好像真做了些事。結果,我還是心裏幻想着她在眼前,跟她簡短匯報這年過得如何,其他人又過得怎樣,但也好像沒有甚麼可說。
這日披上的白色麻布恤衫,好像是層薄薄的哀傷,輕得只有自己感覺得到。陳了,畢竟是第八年。
看到花店外的鮮花,一問之下原來是束康乃馨。當時,我只想起我沒送過這花給她,卻想不起她近乎盲目地反抗所有繁文縟節,新年的利是由始至終都是爸爸給兩份的 — 我從未收過她的利是。
康乃馨比龕位還高,碰到樓上,花的水又摘到樓下。怕干擾到任何外人怕到差不多不能和人接觸的她,該會責罵我弄污她的鄰居。

2019年5月12日星期日

再邂逅山川人




一踏出小巴,就感受到清新嫩綠的空氣,滿足地深呼吸了幾下。坪洲的空氣也好,卻是海水的清新,又跟大帽山好像葉上露珠的濕潤空氣不同。 

即使是個星期五,端記茶樓的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多。停車場的車拍得像俄羅斯方塊,難免替茶客如何離開擔心。幾個我其實不認得的樓面阿姐一見到我,紛紛說「好耐冇見過你囉喎!去咗邊度遊埠呀?」唔知點解一個二個見到我,都覺得我係去完唔知邊度。

 上到端記樓上坐低,用川龍山水沖了壺壽眉,真有股久違了的清甜,只此一家。樓上還是鳥聲不絕,一籠籠雀唱歌,雀竇門口好像多了副牌匾,當然和雀有關。不久,老闆阿爸端叔捧着一籠鳥行出來。九十多歲的他眉毛長白,膚色明黃,步履穩,咬字清,旁邊的雀友(養雀友)一邊提他小心樓梯,一邊嚷着說老咗好似你咁多人錫就好,個個都係契仔。看樣子,端伯是個真有福氣之人。 

端叔個女Elsa(後來才知村內人都叫她都芳姨)笑着走上來,說好耐冇見過我,不斷叫我多啲上嚟,又係咁話<山川人>搞得好好。忽然想起,在山川人尚未開始,頭幾次上川龍時,總是見她黑起塊臉,笑也不笑的兇神惡煞,該是個不好惹的,但現在卻成了這個見到我們總是笑口常開的嬸嬸。

這時,唱歌最畀心機的達叔也上樓打點,也看到了我,但他是個腼腆的人,只是笑着點了頭,便繼續工作。那時候,差不多每次上到來,他都寫好了一首新歌要唱呢。 

坐着坐着,望到帶我行過兩次山、同發哥有幾次合照的農夫萍姐由家走出來。遠遠地想她會不會見到我,果然她眼利,大力的揮了手,立即走落樓下打個招呼。寒喧幾句過後,想不到隔了一年她還是不死心,又叫我箍牙,又話漏財又話明明你咁高大咁靚仔又好人就箍返棚牙啦,外表好緊要㗎,爭啲要出動絕招「你冇錢我借畀你箍!」 我又只好不斷係係係係。「你要真係做先得㗎!」我說想來買萍姐菜,但她見今日落雨冇開檔,原來係走出去行山。

順便在樓下攞點心,已經聽到輝哥磁性煙腔夾雜粗口的指揮樓面。坐下來說了幾句,他說攞獎喎!拿出電話給我看看,才知是<邂逅!山川人>得到藝術推廣獎!又說他兒子Adi也要代表村去攞獎,的確是件開心事。茶樓多了些茶果、醃檸檬和糯米酒,原來是輝哥老婆出山,令舖面多了點客家風情。正和輝哥試試新浸的糯米酒,輝哥老婆也走出來,抱着個BB,正忖想那是否新仔時,輝哥才笑說那是佢個女個仔:「孫都有埋喇!」還在想輝哥語氣好像比以前柔和了些,原來已經是個真.爺爺!

跟輝哥說起要等Adi放學望吓佢,原來佢又詐肚痛唔返學。輝哥打電話給他後不消一分鐘,他就穿着招牌米奇衫彈出來了。也沒有怎樣變,不太出聲咁,但個人好似拉長咗少少,是要長大成人了。有朝一日還是要再找這個歌王唱多次歌的!

去完端記又去了綠美阿May度,遠遠看見一個年輕村民穿着<山川人>衫食麵,好像活動還在進行一樣。阿May和肥妹婆婆個仔趁人不多,坐着靜靜吃飯。羽衣甘藍汁依舊好味,也說說<山川人>之後的人和村,也說說計劃藝術家和藝術品的去向。阿May說似乎又有新藝術計劃了,可以繼續下去自然是件好事!

滿足地喝過羽衣甘藍汁後,上到另一士多龍記,恰巧今日不開,卻看見彩龍老闆娘坐着煲煙閒聊。她和伙記都是開心地說「好耐冇見過你囉喎!」老闆娘一說說過不停,好像要把幾月不見積下來的閒話補上,說川龍在計劃過後又靜了,但近日因為<鐵探>在端記拍(當然沒看),所以這幾個禮拜又多了遊人,但還是不夠<山川人>時人多。她又問我<山川人>展覽場地志仁學校點樣,而家荒廢好可惜。其實村民都唔知邊個打邊個,以為我哋個個乜都知,但所有風都是先吹到他們那裏。 

離開村前,偷偷看了村公所一眼,打麻雀的人還是那幾個,卻也有一兩個新面孔。當中對我們最好的矇伯,還是穿着他那件醒神橙色夏威夷恤衫在靜靜打牌,大概依舊日日如是,看着安心,也就不打擾東南西北中發白,上去志仁學校看看。 

明知學校變回<山川人>未發生時的雜草叢生,但那真好像甚麼都無發生過的樣子,難免令參與過其中的人惋惜。現在想起,有一件作品是個將農地修整而成的公園,不知現在又是何光景?

 每次由川龍走落山,我都隨便亂行,反正只要一路向下走,總會落到茶樓。這次走着走着,見到幾隻泥做的狗,是<山川人>其中一個藝術家做的作品,當時隻隻毛髮是青苔,現在所餘無幾,在郊野中反而顯眼。但牠們還是靜靜的待在一旁,真的像在守護這條路似的。這是<山川人>唯一一件還在展出的作品。到了現在,我才明白藝術家的心思。 

慢慢行下山,慢慢的看見高樓大廈的頂,再慢慢的被高樓大廈的底包圍,慢慢的墜進城市的空氣。

現在回川龍,比回鄉探親更像回鄉探親。

2019年5月8日星期三

Anus




... but the anus has a problematic status in this schema (of the Platonic ideal of the body):

it creates a short circuit in the division of the sexes.  As a centre of primordial passivity and a perfect locale for the abject, positioned close to waste and shit, it serves as the universal black hole into which rush genders, sexes, identities, and capitals.

No wonder ass-fucking is one of the defining genres of internet-era porn, the site at one and the same time of all kinds of fantasies of male power and domination and of the ever present possibility of their destabilization.


--P.224, General Intellects - Twenty-One Thinker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McKenzie Wark, 2017

2019年5月2日星期四

鼻環的意義




要不是有人問我可否為工作場合脫下鼻環和耳環,我真的忘記了它們在。 

忘了不是真的以為自己面上無洞。我也不時像撫摸小動物般,撫摸鼻環和耳環,看看它們可好。連洗澡和睡覺,鼻環和耳環一樣在身上,真是身體的一部分。有人要我脫下身體一部分,怪不得我感到莫名奇妙。 

上年由印度回來後,在香港穿了鼻環和耳環,破了玉潔冰清之身。十個有十一個識得嘅人見到,都問係咪喺印度釘。雖然不敢在人生路不熟兼以污糟聞名的異國釘環,但這念頭確是受當地儷人的金鼻環金耳環金手鐲所啟發。 

釘前差不多沒跟人說,也有好些人問我點解會釘,都輕輕略過而沒多說。釘環的動機頗為單純膚淺:快要光頭了,頭少了點東西,所以添些東西來彌補彌補,也轉轉造型,並企圖和其他光頭阿叔阿伯區別。 

後來,我想到鼻環和耳環的另一層意義:它們好像斬了我做四四正正、循規度矩的「正經」工之路,專心做自己的藝術 — 雖然仍然不完全知道這於我而言是甚麼。

近月久未發市,但也未有努力令自己發市,有點迷迷糊糊,又迷迷糊糊的走去做八十蚊一個鐘的兼職,做着平時指人做、人工智能快將取代的無聊工作。最正面的意義是,任何更唔使用腦更十年如一日的事,都可以變成禪修和冥想,也可以專注於自己的姿勢、呼吸,這樣其實甚麼雜念快來快過,只需好像個機械人般做事。 

這樣無趣無腦的工作,也令我想起大學畢業時頭一兩年,在設計和廣告公司裏迷惘無望的日子,不時想「我是否一直就這樣了」。那是十三年前、二十二歲的我。今年,我三十五歲。

幸好,鼻環和耳環絕了我做其他工作之路。它們不單是裝飾,而是堪比「精忠報國」和「反清復明」紋身般的時刻警醒。

2019年5月1日星期三

失敗的駐場



雖然「失敗」這兩個字,是我這次印度果阿教堂駐場後的最大感受,也是我在面書上的形容,但到要真回答「為何失敗」,又不能一時三刻給個清晰又說服到自己的答案。

現在要我界定,一件作品,最少該對自己、對內裏包含的人、對觀眾有點「意思」吧。 觀眾。我只記得我將作品擺在三王村(Reis Magos)教堂門外,等待彌撒完結後的信徒觀賞,但最後連小貓兩隻也不知有無。我只記得有一個人問另一位藝術家作品是在幹啥,我也答了,他禮貌地在我答後多待了一會,極力增加對這件作品的欣賞,但似乎還是增不到,微笑地離開了。

就像拋了個派對出來,戴着鬼五馬六的頭飾,準備迎接一車車的來賓狂歡,但最後只得自己一個,還要被人見到。就是這般尷尬,這般失敗。 

*

起初得知印度合作單位準備在果阿城堡做個駐場時,立即覺得是隻靚牌:果阿曾為葡萄牙殖民地,而我又在葡萄牙小鎮城堡做過一件駐場作品,就立下心腸做件「姊妹作」。這是個從來未有,但又順理成章的想法。即使後來場地由城堡變成教堂,又要和三王村村民有連繫,我還是一心向這個方向走。

在葡萄牙做的是個聲音漫步。參加者帶上耳機,聽着獨白和田野錄音為主的聲帶,遊走城堡一帶。這次在果阿想帶大家行村 — 就像我平日在村內行來行去一樣 — 但到了中期就知不可行。首先是天氣太熱,日間是三十三度的萬里無雲,而夜晚村民睬你都有味。而且,我想帶大家行的村路,對行五分鐘都寧願揸車的村民來說是強人所難了。 

所以,我將範圍收窄,變成圍繞教堂附近,但後來又擱置了。這次駐場的展出都安排在彌撒後,除週日的彌撒外,其他都是一早七點半,來的人要不是老人,就是趕着上班的人。即使是理論上最清閒、最多人的週日,我也感到村民不會參與這種要投入一段時間,又不知要做甚麼的活動。似乎他們都好奇,都想參與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可以隨時離開的「藝術」。 

最後,我將原先用作聲音漫步的讀白,改為一個靜止的聲音裝置,但還是連小貓兩隻都冇。這些改動都在兩週內發生,尚有把整個想法徹頭徹尾改掉,然後再丟掉新方向回到原本這個的過山車時刻(不贅),變動之快之急之亂實在從未有。

*

最後最後,到了最後一日公眾活動,最後一次我和作品與村民接觸的機會,我急就章地參照其他參與藝術家的成功案例,以小東西吸引村民的方法,製作了一張手繪的三王村地圖,請大家在地圖上繪畫自己的家和記得地方,再在旁放着我的聲音裝置,想用地圖引人聽聲。這次果然有村民駐足了,但大家都很專心地畫和談天,聲音成了徹底的伴碟。最後,十個人左右畫過後,村民就已經散去,剩下這張畫和還是沒人聽的聲音。

駐場就此結束。

*

上年的印度駐場也是急得很,去到後完全轉了想法,也沒有新主意,但至少村民歡喜。

因為「姊妹作」,這次駐場我是有期許的,事前想多些,也早早看了幾本關於果阿的書。最終,這件作品不能算是姊妹作,對觀眾而言過目/耳即忘,當中包含的人也沒聽過,也不會放進作品集,就這樣消失於世上。好好的駐場機會,最後似乎一場空。

失敗的箇中原因很多。除了概念和器材準備不足外,可能盤算一開始就錯了?駐場只得一週,腳都未踩穩就要發表作品;為了準備充足,我提早一週到來,但和葡萄牙時的兩月比,沈泡在一個狀態,與地方和人生出些關係、情感還是相距甚遠。短短兩週要(逼自己)生出關係、情感,難免有點硬上弓。所以,我是否該做些不太需要沈泡的簡單作品?

和去旅行一樣,我一向喜歡待在一處久些;太短的停留,沒甚麼意思。可是,下次再有這些短駐留,為着可以出一出門,我還是會去的,不過真的要提自己量力而為、睇餸食飯,否則只是吃力不討好,還要令自己失望了。

我這「失敗」是以結果而論,也清楚這次駐場還是有些得得着。「每次失敗中總有些好事」,是的,只可以這樣想。

2019年4月23日星期二

可能只是一局麻雀


該安安樂樂的食鋪四五番,還是立下心場食鋪大,除了是起手的格局,還有其他三家的助力阻礙,更有自己的志向。該順勢而為,還是逆流而上?

於我而言,樂趣永遠在於做大牌。即使食不出的大牌,也比屈就的食三四五番來得強。當然,要是真的做不成大牌,或這細牌來得太順,我還是會食的,只是這些細牌只是為他日的大牌做勢。

要是連細牌也做不成,只能守牌,也還是要好好的守,小心奕奕地審時度勢。有時,這守牌的樂趣不比做牌的樂趣低。

但計算得再多,還是有意想不到的時候。而幾多盤算過後,一局麻雀總有完結之時。定了輸贏,再多想也無用無益。這才最是令人惋惜。



現在,我的牌局來到一半了吧?

2019年4月16日星期二

Still Dancing




在漆黑的餅罐中 蠕動

一搥一搥的節拍 打進橫隔膜

膊頭愉快地撞上膊頭

不論太累還是太陶醉 都是閉上眼


這兒 那裏忽然照紅了兩個人

薰着煙


除了那一抹頭髮

陷進梳化

失靈亂眨的眼

無力微張的嘴

搖動不停的手


我猛然想

為何我在這裏

就走了


天光的週日火車

竟然和平日一樣人多







(在交友軟件上,常看到一個名叫「Still Dancing」的中年人,有張半裸擺着跳舞姿態的照片。記下週日零晨派對時,突然想起這個素未某面的人,想起他那作撩人狀的照片。)

2019年4月6日星期六

離神近兩步



* 第一步 *

這次印度的駐場在果阿一家天主教堂。因為想認識村民,前所未有連續幾日去了彌撒。

當地人頭幾條會問的問題,一定包括「信乜教」。每次我答「冇教」,他們都會首先難以理解,繼而轉為憐憫,又帶一點因為離經叛道而生的反動。

虔誠的策展人媽媽也不例外,甚至更深,好像快要開壇祈禱救贖我這罪人似的。後來,她知道我去了幾日彌撒,立即輕撫着我的膊頭,由衷安慰地說:You are one step closer to God。這樣的次等(波里活)喜劇電影情節,原來真的來自現實。

後來,在這次駐場的作品中,以「I am maybe one step closer to God」作結。


 * 第二步 *

駐場完結後,去了奇拉拉的山區數日,在和藹可親的人家小住,過得很快活。

臨別之際,女主人說「If you don’t mind」,竟然掏出一份小禮物:袖珍版新約聖經。「Jesus loves you. God loves you」,她的大眼睛誠懇地看着我說,有點像望着無家可歸的野豬。

為免露出任何尷尬或不屑,我垂下頭接了這份厚禮,而且沒有在回港行李超重時丟棄它,並把它供在書架,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在印度這一個月後,我離世是近了兩大步,阿門。

2019年4月5日星期五

躁抵港

由轉機站吉隆坡起,所有事情都看不順眼。 

首先當然是通街的馬來華人和中國人。無論他們在趕急地問路,在機場小車上得戚地撥頭髮,在三五成羣地玩手機,一看見就令我煩厭。廿多日以來,我都是稀有的一羣,很多時候是獨一無二的。而廿多日以來包圍我,會和我點頭,會和我拍照,會好奇問有關香港一切的深邃眼睛、精緻輪廓和黑亮肌膚,忽然又變成小數。這比例上的變化,令我和他們的距離變得很遠,大家都只是旅途上的過客。當然,這廿日來的近,只是駐場和旅遊帶來的錯覺。 

在旅行快要完結時,為免回到香港時太過失落,我會逼自己想香港的好人好事,想香港的好,亦已成習慣。這方法一直頗為見效,但今次無論我如何逼,成身就是一肚火。 一落機到香港,我立馬展現自己最香港的一面:黑住面操兵咁行,遇人殺人遇佛殺佛,好像要展現給人看自己有多煩躁似的,其實是以免別人碰撞。而這樣的走路方式,只是令我變得更加急躁。 

縱橫交錯的電梯、四處的普通話、無處不在的標示提醒、有系統地攔截乘客的職員、用語氣和殷勤笑臉催促落單的侍應、薄薄的空氣污染、總是在排隊的東涌區、公路上虛無漂渺語焉不詳的大灣區廣告板,一切一切都是久別重逢的憋悶。我也感受到晴朗的藍天、在飛機上看到的青山綠水、香港機場的宏大便捷、湯麵的舒心和胃,但這些只是一塊熱煎堆上的幾個泡泡,泡泡不熱煎堆還是燙的。

愉景灣開回坪洲的船上比平日多了兩倍人,一想才記起今日是公眾假期。船上遊人三五成羣,最大一羣是十數人,又是拍照(「嘩!你睇!坪洲呀!」),又是教仔,又是討論晚飯,足以令我以坪洲居民的身份蔑視。這是他們的假期,當然看不見我為他們黑面,繼續為漁夫捉魚興奮觀看(「嘩!你睇!捉魚呀!」),為郊外活動搽防曬搽過不停,將微型電風扇放進衫內吹。我在想,印度三十六度啲人都唔會咁啦。但是,印度人好像也不會像我般蔑視遊客的好奇。還是當時的我像現在的他們般,看不見本地人擺到出面的蔑視? 

小時候每次去完宿營或旅行,回到家後都有股看幾多漫畫打幾多拳皇都揮不去的失落感。在宿營或旅行時又會想念打機,但回到家有得打時又覺得十年如一日。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次回港又有這煩躁失落。

是果阿和奇拉拉太好,是完全冇瞓過的通宵機,還是香港無事可期待之故?

2019年1月28日星期一

女巫和瑜伽


(圖片:https://www.wired.com/story/suspiria-movie-review/)


有說在戲院看戲像場夢,但〈Suspiria〉給我這感覺最強,是場不明所以的惡夢。

由始至終都不喜歡入戲院被嚇,也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巨響。要不是十萬年都唔中一次的優先場抽獎中了這場﹐也不會面對成幅噴血的海報,還是硬着頭皮去看。

的確像場夢,冇頭冇尾,好似有好多嘢想講但又乜都冇講,或者好似掂吓就當講咗,而這也是兩極意見中反方插爆嘅原因。後來在網上讀影評,不少也試圖這個不太合理的故事點出主題,母親呀,權力呀,救贖呀,二戰罪行呀咁,好似乜嘢乜嘢就代表傳統惡勢力,主角變成乜嘢就係搵到陰暗面。或者編導的確有這種想法(雖然我覺得不太有;要是真有,那就真的做不到了),但對我而言,可謂完全不重要。

好的戲會令人在看完後不斷想起。也不知為甚麼,我的確不斷想起〈Suspiria〉裏面不太能連接的情節,還是有點回味的回想。是因為那是我很久沒看恐怖片嗎?我想,〈Suspiria〉給我的是觀感的體驗,多於一個故事。畫面、聲音 — 惡夢,一個漂亮又血淋淋的惡夢。就像戲中女巫注入女主角的惡夢一樣。甚至,也許是厭倦了有寓意要點題的戲,這種「only make sense to the eyes」的戲(忘了那個人寫,但真是一矢中的!),反而啱胃口。

但要我真想,對我來說主旨(或最震憾的)是身體。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條骨,在鏡頭、聲效和氣氛下,總有種扭曲,好像隨時要爆開(Literally,不是「爆發」)一樣。是舞蹈那種將身體發揮至極限的「美」。〈黑天鵝〉更集中說這個,但我記得做得有點幼稚可笑,所以 覺得〈Suspiria〉好看得多。

我不跳舞,但有練瑜伽數年,兩個都是身體的練習。練習時傷呢度傷嗰度也不只一次,即時的創傷(如倒立撻落地)有,慢性的創傷也有,都是姿勢不良,只因急於求成。當下這個拉過龍的大腿筋,好像提醒我要適可而止,量力而為。

在瑜伽館上課,有一個厲害的同學,在做手倒立或其他用手支撐的式子時,手肘明顯歪了,似乎是長期強行發力但用錯力的結果。每次看見她這樣,我就會提醒自己:不要變成她。任何時候,姿勢正確,身體健康,比做到高難度式子重要。

昨日上冥想課,做瑜伽睡眠:躺下,聽導師指示,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被引導,好像「注入」一個夢一樣。之後想,這不是有如〈Suspiria〉中女巫的植入夢嗎?還有將人的身體扭曲(視乎你點睇,for better for worse). . . . . . 瑜伽師傅和女巫,好像頗有相通之處。


*〈Suspiria〉港譯〈陰風陣陣〉,真係行到無倫。試問有邊齣恐怖片唔可以用呢個名?最弊成齣戲又真係冇乜陰風!台/中譯〈窒息〉都好少少,但都係到喉唔到肺,點唔出個精萃,又吸引唔到人嚟睇。所以,本文只用英文〈Suspiria〉。不過,一套故事咁難歸類嘅戲,又真係唔知點改名好。由舞蹈/巫女/爆血出發?

#又當然,身體雖然在戲中一地都係,但似乎不是編導想「探討」的主題。既然是夢,又有甚麼要緊?


(圖片:面書廣告)



2019年1月16日星期三

三年前的葡萄牙


阿夏若洛舒的街上總是有一個老人家,在猛烈陽光之間的陰影中,緩慢地移動着。這裏的藍天大部分時候都是沒有一片雲,藍得很徹底,和裝飾房屋的各種藍色是一樣的。要是日本人來到這裏,大概能分辨出許多名字典雅的藍色。廣場的噴水池附近總是很多人,很多中老年男人,或坐或站。他們都好像沒有事要做,在等着和人聊天。這個位置是個戶外、實體的聊天室。這裏的街道沒有很多事情發生,沒事到令人焦慮的地步。這裏的人看見你,會直望着你。我有點害羞微微點頭,用不純正的葡文和他們打招呼,也有好些老人家全無反應,繼續直望着你,就像怕人的野貓一樣。這裏的咖啡廳就是香港的茶樓,老中青聚首,吃件葡撻,聊聊天,那就是半晝。 (2016.08.04)

 *

 原來已經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