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9日星期四

週末柏林




星期六夜晚十二點的地鐵,竟然要出動在香港繁忙時間出動的司機人肉叫咪,聽不懂德文都知佢叫人「請盡量行入車箱中間,多謝合作」同「請勿靠近車門」,但柏林沒有月台閘門,也沒有舉牌的地鐵人員,閘門正要關上時,總有人還在衝進來,也總有仗義之士擋着車門,人在罅隙中湧入,然後向擋門大俠道謝,擠擁車箱的乘客,很快打成一片。鬼叫派對都在晚上十二點開始,以至星期六深夜成為繁忙時間。是我的錯覺嗎,週六晚上的地鐵更歡愉,大家笑得比平日更開懷,不少人大聲播着音樂,好像為去不同派對的每個人做熱身。

我要去的這家Techno Club,在一座蘇聯時期的廢棄發電廠內。在香港不常跳舞,而且跳得笨拙(在吉爾吉斯試過有人看不過眼,要教我跳 — 由頭、頸、膊頭、手、腰一路順住郁 . . . . . . )所以只是想見識吓,玩兩個鐘就走人。在空曠的地方,遠處就已見到人龍,一枝公被前後包抄,大家都似乎已經喝了不少,而且都不是本地人。以為排一會就入到的隊,結果排了兩個半小時,出門口前喝的幾杯熱身白酒快要在膀胱爆炸,我竭力地忍,左腳換右腳咁企。前面明顯high了的小妹妹無故搭訕,叫我笑一個,我不能,她說你唔識笑㗎,我直說我忍緊尿(「I’m holding my pee」),她和同行的幾個妹妹立即笑作一團。她們幫我留位,我得以在草叢中排出白酒。

臨到門口,我終於明白人龍的原因。門口的幾個有型大叔把守,逐一定奪來者可否進場。我也明白為何妹妹叫我不要笑,要黑口黑面,因為篩選似乎很嚴,無論排了多少個小時,有型大叔手一指向門口另一邊, 即係叫你扯,幾多個好像有型有格的人士被人一指,立即頭耷耷乖乖地自動離場。前面的妹妹們,再前面的北歐西裝友(好像着西裝去藝術學院面試),再再前面的黑色口唇歌德女和尖刺同黨,和再再再前面打了我尖,大聲說自己中意畀人含唔中意含人除非係條靚賓周或靚仔的愛爾蘭人和一行黨羽,都被指離場,話咁快唔見晒。終於到我時,站着被把關大叔瞄,又不自在又緊張,幸好他指了我進場。我先是為此高興,然後又為自己的高興覺得白痴,想自己還是喜歡「階級」和「權威」吧?

入到場後,又過了一輪保安,水壺是當然不能進內的,而平板電腦的鏡頭都貼上了圓點,示意不得拍照,又搜了一輪身,終於在手背打了個印,可以進場了。 碩大的工廠和機械,透着紫色和紅色的光。工人和跳舞的人,其實都是不停重覆,努力不懈的做同一件事。因為夠大,而人又在入口閘了剩 . . . . . . 五(六?七?)份之一,所以除舞池外,其他地方人都不多。每層不同角落,都有不同的休閒空間,都有酒吧檯。去香港的Club,常常因為地方太少,音響不好,以至聲音太拆,這裏卻沒有這個問題,音色清晰,四小時後離場,耳都沒有嗡嗡聲,可見音響確實佳。

甫入場就開始搖呀搖,大部分人都沒想像中跳得癲喪,很多都只是輕微的搖擺(這個形容和Techno好像不太合襯),所以沒有不自在。起初想在還有點涼的六月柏林站了兩小時,還以為會凍,但跳了一會已經覺得熱,難怪衣帽間的哥哥問我要不要放褸。總覺得這舞池的熱是故意的:因為熱,所以大家都脫呀脫,半祼的男子多的是,半祼的女子也有,全祼的阿叔也有一個,有着齊上下半身的都是背心、皮革、絲襪,八成全黑。就如網上所說,這就是此Club的制服吧。 跳着跳着時想,上午才到過Topography of Terror(Google地圖好心地譯了中文,作「恐怖地形圖」— 這譯名也有夠恐怖的!),展出納粹黨的種種惡行,將稍為不同,「不事生產」的人如病人、同性戀(不生小孩)等虐待。七十年後,柏林成為這麼開放的城市,不同種族性別性向癖好年齡的人聚在一起跳個舞,還有比這更「自由」嗎?

清晨五點幾去痾尿,彩色玻璃外透出日出清爽的日光,感覺好像蝙蝠見光一樣,有點不自在。幸好這山洞夠黑,蝙蝠也多,抗光能力強,舞是二十四小時可以跳的。另一令我咤異的窗外景象是,清晨五點幾,門外仍有條人龍在排隊進場!這晨操真是健康至極。

原來這裏由星期五晚直踩到星期一中午。可有真蝙蝠待在裏面三整日三整夜嗎? 因為排隊忍尿才入到場,總不能跳一個鐘就走人,但也不想週日整日躺在牀上,所以也跳到六點幾鐘。場內廿四小時如一,大家興致無減,反而好像更起勁。踏出門外,陽光普照,人龍依舊,仍然有人被拒諸門外。我在地鐵站和數個一樣蒲天光的人,在似乎開了一整夜,有點頹廢的快餐店吃了個早餐,七時睡覺,十二時起牀去週日市集。

 這就是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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