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7日星期三

喀什米爾斷片




(一) 四年前說要去印度,月前終於去了。
也如常的帶了書去看,誓將乘車搭飛機的時間填滿。
平日只要有電腦,就是發呆,也只懂對著電腦。書成了二奶,電腦不在時才能上位。所以,即使平時日日帶書出街,讀了整月還是同一本書。
都說現代人要快,而據聞香港人又是快的表表者,面書無限上載再留言,Youtube短片一個接一個,別忘了更快更即時的MSN手提電話SMS了。
好像不少人都認為,去那十天八天旅行,為的就是脫離電腦電話上網等無日無之的無限大世界。想想也真可悲,世界太大的時候,人們就以到另一個世界為由,擺脫這大得可怕的網絡世界。
這次去,決心讀完讀極先得一半的《一九八四》。 

(二) 結果,在旅途的第八日,我就把餘下一半的《一九八四》看完。太好了。
頻繁的交通,以及(以香港人來說)鬆動的行程,當然幫了不少忙。第一日等火車,看書;第二日等火車,看書;第三日坐飛機,看書;第四日坐船,看書;下午四五時回酒店,看書;吃過晚飯沒事做,看書 — 想唔快都難。
可是,厥功至偉的,還是那慢。別相信印度的交通工具:說是六點半上車,但就一個一個小時的延遲,非得十時才珊珊到來。性急子又算可自娛如我,就是在五光十色的香港機場等都𢛴;更何況那是行了一整天,全身都不想動的三十多度火熱夜,還要趕橫飛的蚊蟲,另加十數街童,每人輪流五分鐘又叫又拉的乞錢乞食攻勢,唔發癲算道行高。那時只好讀著《一九八四》的黑暗國度,好像能起分心之效,逃離眼前(其實不太)的酷境。那大概是種「原來還有更差的情況」的慶幸。
看書除了具避世之用外,有時也是旅程絕佳的搭當,例如印屬喀什米爾的首府斯利那加。我們住在遊客最愛,泊在湖邊的船屋上。旅行時,九成九都係出去四圍走;船屋主人卻再三苦勸,著我們每日出半日街仔,另外半日留在船屋嘆世界。事前對地方沒甚考究(不喜攻略式旅遊書),也不知就裡的答應了。
其後數日的下午,我們就對著湖光山色,在船屋上或坐或走。到時到候,侍候我們的「船仔」— House Boy,就會捧上一壺喀什米爾茶,另加一碟餅乾,以伴湖泊美境。多優雅的鋪排呀 — 大概是英國人在印度殖民時想出來的玩意。茶和餅都好,還要在如斯環境吃,當然稱心(不寫不知這般懷念那廿度的日間!)。再手執一本就完美,好彩有(另外,船屋上也有舊人留下的一疊《忽然一週》和《一本便利》,以饗閱讀之趣)。喂喂喂,喫茶咬餅睇吓書,不就是港式樓盤廣告中優質生活的標誌?而且,當地湖景不比密麻麻的維港輸蝕。
若要對如斯清閒享受這隻雞蛋挑骨頭,大抵只能挑出《一九八四》好像不是一本與斯利那加船屋相襯的讀物(唔通《忽然一週》同《一本便利》先係?)。
書的題目本身就沉重。到了斯利那加時,剛好看到主角給嚴刑逼供,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身心受盡非人折磨。
對於還沒在一九年八四年(或以前)生活過,這些暴政酷刑皆可能又可行,有些甚至早已植根,又豈有不震憾之理;對生於一九八四年的人 — 包括我 —來說,亦一樣震憾,而此震憾又不同彼震憾。此震憾的產生,是因為書中的一九八四年過了第二十六個年頭,好些預測竟還是準了(就看那網絡鉗制)。反烏托邦(Negative Utopia)縱然未遍及全世界,但仍然穩佔各個角落 . . . . . . 這大概是看此書時的最大得着。 
大概離寫作年份遠了,書內本應大膽的幻想,都變成大家都可想像到,或多或少在這兒那兒聽過的路數。雖然,有時也會給內容懾住了 — 不怕,抬頭一看,又是一幅清麗的湖泊景。嘆口氣,提醒自己在放假,搞掂。 

(三) 之前未到斯利那加,當地人問起會去印度那些地方時,我們一個個地方順着數,他們都一下下順着點頭。不過,一數到喀什米爾,十個有九個眼睛都忽然睜大,像唸咒語般驚歎「Kashmir!」在這九個人中,又有七個會說「Kashmir is the HEAVEN of India(說到HEAVEN一字,該是用了他們最高的音頻)!」有時會再補多句「You are very lucky」或「I am jealous of you」。真懷疑是否該省旅遊局做的媒。
當地受山峰環繞,風景優美之餘,自然資源亦豐,單是茄士咩就夠令其他印度人趨之若驚,也怪不得印度人都奉喀什米爾為褔地。更有可能的答案是,相比其他印度大城市的四十度桑拿,喀什米爾當然是天堂。
未慣印度焗爐的旅客,早已給燻得紅紅黑黑;來到喀什米爾,終於證實印度人這次說話沒誇張 — 天堂呀!
我在天堂時,卻讀著地獄。有夠意思。

 (四) 後來發現,喀什米爾跟《一九八四》的不合襯,只是對喀什米爾的體驗太淺薄了。當然,這深淺之分又只是一日同三日的分別。
雖然在船屋嘆茶的確爽,但不安於室是人的天性。到了第三日黃昏,我們見坐在船屋坐得耐,就出外行一行。也不是到連日來散步,連著岸邊船屋的別緻花園,而是想一窺附近民居的模樣。循例告知House Boy一聲,那知House Boy以近乎班主任的口氣,厲目問點解;我們也錯愕了,直答道只是走走。House Boy又說:「連着船屋的公園不是很好嗎!」跟父母叫小朋友不要買樂高模型,家中也有玩具的邏輯大概一致;潛台詞則可能是「出面冇嘢睇㗎,笨X」。在我們的軟性堅持下,House Boy只好睜眼看著我們走。
但這只是第一關。在船屋通往民居的小路上,碰見船屋屋主。然後,他以較為宛轉迂迴的手法,笑笑口的問跟House Boy同一路套的問題。不禁想,為何不能到附近的民居走?不同的是,屋主說多了個理由:往外走可能有危險。也沒多理,照樣出外走。危險倒不覺得,沒什麼可看倒非虛,也就打道回府。
後來,我們要是再走,也是只到連着船屋的公園去。我們同時發現,那公園原來是政府為住在沿岸船屋的遊客建造的。這公園雖然沿用斯利那加的庭園風格,但相比花園外的民居,這樣雕琢的一個公園,又其實格格不入。
其實,在此之前,也感到身為遊客,在斯利那加有點受束縛。先是船屋主人著我們只外出半日,後是導遊帶我們在舊城等當地人生活的地方走時,倉促得像趕入防空洞避難。當然,四處皆見,分佈密度如香港市區垃圾桶的持槍軍人,也添上受制之感。再把畫面拉遠點:從我們入喀什米爾境內時,(印度來說)嚴密的保安和搜身,以及仔細的問話,不都是束縛嗎? 綜合起來,駭然得出一個想法:這花園是用來令游客不往外走,好等他們隱藏什麼的!
可能跟《一九八四》內的人一樣:人們都以為生活越見富裕,國家戰無不勝,領導文武雙全,卻都是謊話和極權塑造粉飾的。
不同的是,當地人大概也知道當中底蘊,所以並不是書中沒有思想的齒輪;受蒙蔽的是我們,只能感覺到當中一二。亦怕觸動未摸清的神經,所以也不敢題問。 

唔唔唔,這天堂背後也有詐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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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寫於一零年夏。未完成,以「India and book reading.rtf」擱於桌面,視若無睹,幾近忘卻。屎忽痕,今日一開,有點懷念喀什米爾了!

在文章下方的筆記,舖排了當日下筆時想好的結構。做不好筆記,而又把筆記放下太久,後果就是筆記變成廢話。

還是放在下方,也許有朝一日,迴光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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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arden guy talking about independency

(四) last night in Gulmarg . . . suits the book . . . 


(五) 印度札記








我在一個一知半解的國度中,同時在虛擬的國度窺探。

越來越覺得,一本書一套戲一首歌一個展覽,好看與否,都跟消化時的狀態有關。

當然包括這件作品跟身處的環境有關。
回憶印度時,也同時回憶著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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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明。


2013年2月23日星期六

011110


數週一次和好友的二人聚餐。

她還是依舊喜歡賣相精美的日本菜。

努力地想該到那間餐館吃,可是大家都想不到。不知是惰性還是感情,我們還是到了大不如前的三上日本料理。

在深水埗區內,這間中價的日本料理初開時,一時成為區內普羅大眾的新聚腳點。大學時代,清楚記得充當深水埗區大使,帶一班同學吃飯的老日子,雖然等得久,但大家似乎很滿意,而這滿意更是因為餐廳打破深水埗予外人的超平地痞印象。

過了多年,三上竟然在杭州開了比香港還多的分店。食物倒是不如前,而座位亦如其他餐廳般,只有越來越擠擁。三張二人檯的界線,只用檯和檯間的狹縫定義。顧客自欺欺人,繼續高談闊論,真覺得自己有私人空間。餐廳也大條道理,香港寸金尺土,租金總有理由去不合理的疊高。

以前試新餐廳,不惜四處走的講究,不知什麼時候消磨,也不知如何被消磨。老是躲在深水埗。

不過,不過不失的刺身,我們還是好好的吃。好友說,今年我就三十歲,要想想在之前做些什麼特別的事情。

三十歲!我大驚。原來我們已經快要三十歲了。朋友倒是為我的驚訝而驚訝。乜你冇為意咩。乜原來有嘢會令你驚訝嘅咩。朋友太不了解我了!

年多兩年前,有位大幾年的小姐說,自己三十歲了,要怎樣怎樣。我還心想有冇咁誇張,又因她是個有點誇張的人,所以覺得可信程度打折再打折,也只是陪了下笑。二字頭變三字頭,可能將身體無關痛癢的部位忽然脹大了,沒有影響日常運作,但它就是脹大了。又或可能是,由福榮街搬到福華街,仍然是在深水埗,只差一個字,但就是搬了。不能再說自己是福榮街的居民,也不能代表福榮街;要說,就說自己是福華街的居民,代表福華街。

二字頭變三字頭這個分水嶺,絕對是數學的發明。若果我們不是用十進制,而用電腦的壹零壹零二進制,大概廿九和三十這條線,會被大堆頭的壹零掩蓋。人人繼續開心快樂,也不會冒出三十而立這種駭人的金科玉律。

十九變二十時,到底如何度過?我有為意過這件事嗎?感覺怎樣?無論如何,我在二字頭這條街,已經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的待了八年。企得不穩,但總算過了。

之前跟舊老師吃飯,權充人生導師加心理醫生的她,忽然說,你唔使理人哋講話幾歲要做咩,冇嘢排得到。我就係一個好例子,我喺你咁大嗰陣,我都唔知而今會喺呢度。I have a good life。說得一臉自豪。

初時,我以為這段話是為我而設的診斷。後來,我跟其他同學說,發現老師對其他人,也說了同一番話,竟然令我有點失望。又或是,唔使理人哋講話幾歲要做咩,是人人食咗包冇死嘅靈藥?

數週前,去了看八字,生平第一次。說了些可有可無的話。多年來一直勸誘我占卜看相的朋友,對我的論命好生失望 — 我成日覺得你會有啲震撼啲嘅事㗎嘛 —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這位紮孖辮,身穿橙外衣粉紅襯衫,口音兼口吃,似乎可以直接於周星馳電影內出鏡的大姐,說我今年旺,可結婚。下年唔旺,可買樓冲喜。

唔。

我想,我對看八字興趣缺然的原因,是此等命理,大都假定了一套完滿人生的工式:結婚、置業、兒孫、做老闆、享長壽。

唔。

怎麼說到這裏來了?我可是還有一年多才要而立啊。

還是好好享受在福榮街的日子吧。

2013年2月8日星期五





袮們



俯瞰塵世中這二百呎



囤積堆奇



白曚曚



的光



照着



屹立在寶藍色浴缸



卑微地受東江水拍打的



褔祿壽



兩位觀音



和父母急不及待加諸四方帽的娃



下凡



只因



這一千萬平方公里



都期待洗塵



望龍成蛇



眾仙



情願與否



卻尚未看透



2013年2月4日星期一

倉鼠籠



我看着在身旁蠕動,絕對侵略性的黑色襪包腳一雙,想,若果計劃妥當,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雖然不是旺季,但要買即日從漳州東往武夷山,軟卧不幸只剩一,其餘硬座的下場。同行的老頭子又怎受得硬座,只好頂硬上在硬座過上十二個小時 — 通宵二十至三十二。 也怪不得雖然劃了位,乘客仍要爭先恐後的排隊上車。早點上車,早點霸得本不屬汝的公共空間。頗如這雙在我身旁蠕動,無味卻難免令人不安的雙腳,正是對面中年男子,早登車安坐的驕人成果。這雙腳擱在三唔識七的人旁面,在一車都係的國內同胞眼中,似乎不值一題。在不甚舒適的硬座上要安度十二小時,還要是本該要睡的十二小時,大家都得想點辦法,讓自己舒泰點,衛生文明此等虛浮標語,再次不攻自破。

熟知形勢的同胞,大概早已對在硬座車卡發個好夢死心,物極必反地越夜越喜慶,大吃大喝呼天搶地,冒求成車一齊冇覺瞓。

不過,要數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一定是火車的安排。白燈長明,唔預冇得卧嘅人要瞓。之前說乘客吵,但職員叫賣才最是擾人,而且頻密得近乎無間斷。賣食物的邊走邊叫尚可,但賣玩具的職員,在車卡正中央打鑼打鼓,叫到全車人都望為止,全車共賞其可電動行走的玩具車,在火車狹窄的走廊中奔馳。正當我邊𢛴邊諗點會有人買時,前面的一家大細又真係走去買咗架。祖國舉世聞名的購買力,也不單是錢,而是任何時候都樂於購物的孩童之心。

在一輪猛擊,到達晚上十一點時,掀起全晚的高潮。又有一個火車職員出來,又是在車卡正中打鑼打鼓,叫到全車人都望為止。這個職員在推廣一個乘車優惠,但一副紓尊降貴的姿態,推廣得跟電視機上國家領導人的講話章法一致,十個字得兩個字用來等人明。講話結束後,他問了數次有冇人有興趣,有心人聽來有種暗藏的強逼性。

對,是強逼性。我想,職員推廣優惠,可能沒有問題,但在晚上十一時做這件事,而且要大家都習中精神聽,就有一種令人厭惡的強逼性,甚至有種非人性。其實,從不關的燈,到無停的買賣,都透着這強逼性。同車的人,都好像對這種強逼性免疫,還是該說以更強頑的服從性來克服?後來,在回程時,我有幸訂到硬卧,但在早上竟被職員惡巴巴的叫醒,話咁晏重唔起身,似咩樣?我不明白乘客的作息,竟然要被火車職員監督。到底這藏着什麼邏輯,火車職員有何種權力? 



每次我在閉眼好一會,還是無法逃脫這車卡搵周公。我扮睡眼惺鬆忪,以安慰自己都可能有瞓過時,我就環顧四周,看見左一箱柑,右一包茶,東一個小朋友跑,西一個阿伯食瓜子,我終於確定大陸火車一車塞滿人的解放初期,離現今真的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