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常的帶了書去看,誓將乘車搭飛機的時間填滿。
平日只要有電腦,就是發呆,也只懂對著電腦。書成了二奶,電腦不在時才能上位。所以,即使平時日日帶書出街,讀了整月還是同一本書。
都說現代人要快,而據聞香港人又是快的表表者,面書無限上載再留言,Youtube短片一個接一個,別忘了更快更即時的MSN手提電話SMS了。
好像不少人都認為,去那十天八天旅行,為的就是脫離電腦電話上網等無日無之的無限大世界。想想也真可悲,世界太大的時候,人們就以到另一個世界為由,擺脫這大得可怕的網絡世界。
這次去,決心讀完讀極先得一半的《一九八四》。
(二) 結果,在旅途的第八日,我就把餘下一半的《一九八四》看完。太好了。
頻繁的交通,以及(以香港人來說)鬆動的行程,當然幫了不少忙。第一日等火車,看書;第二日等火車,看書;第三日坐飛機,看書;第四日坐船,看書;下午四五時回酒店,看書;吃過晚飯沒事做,看書 — 想唔快都難。
可是,厥功至偉的,還是那慢。別相信印度的交通工具:說是六點半上車,但就一個一個小時的延遲,非得十時才珊珊到來。性急子又算可自娛如我,就是在五光十色的香港機場等都𢛴;更何況那是行了一整天,全身都不想動的三十多度火熱夜,還要趕橫飛的蚊蟲,另加十數街童,每人輪流五分鐘又叫又拉的乞錢乞食攻勢,唔發癲算道行高。那時只好讀著《一九八四》的黑暗國度,好像能起分心之效,逃離眼前(其實不太)的酷境。那大概是種「原來還有更差的情況」的慶幸。
看書除了具避世之用外,有時也是旅程絕佳的搭當,例如印屬喀什米爾的首府斯利那加。我們住在遊客最愛,泊在湖邊的船屋上。旅行時,九成九都係出去四圍走;船屋主人卻再三苦勸,著我們每日出半日街仔,另外半日留在船屋嘆世界。事前對地方沒甚考究(不喜攻略式旅遊書),也不知就裡的答應了。
其後數日的下午,我們就對著湖光山色,在船屋上或坐或走。到時到候,侍候我們的「船仔」— House Boy,就會捧上一壺喀什米爾茶,另加一碟餅乾,以伴湖泊美境。多優雅的鋪排呀 — 大概是英國人在印度殖民時想出來的玩意。茶和餅都好,還要在如斯環境吃,當然稱心(不寫不知這般懷念那廿度的日間!)。再手執一本就完美,好彩有(另外,船屋上也有舊人留下的一疊《忽然一週》和《一本便利》,以饗閱讀之趣)。喂喂喂,喫茶咬餅睇吓書,不就是港式樓盤廣告中優質生活的標誌?而且,當地湖景不比密麻麻的維港輸蝕。
若要對如斯清閒享受這隻雞蛋挑骨頭,大抵只能挑出《一九八四》好像不是一本與斯利那加船屋相襯的讀物(唔通《忽然一週》同《一本便利》先係?)。
書的題目本身就沉重。到了斯利那加時,剛好看到主角給嚴刑逼供,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身心受盡非人折磨。
對於還沒在一九年八四年(或以前)生活過,這些暴政酷刑皆可能又可行,有些甚至早已植根,又豈有不震憾之理;對生於一九八四年的人 — 包括我 —來說,亦一樣震憾,而此震憾又不同彼震憾。此震憾的產生,是因為書中的一九八四年過了第二十六個年頭,好些預測竟還是準了(就看那網絡鉗制)。反烏托邦(Negative Utopia)縱然未遍及全世界,但仍然穩佔各個角落 . . . . . . 這大概是看此書時的最大得着。
大概離寫作年份遠了,書內本應大膽的幻想,都變成大家都可想像到,或多或少在這兒那兒聽過的路數。雖然,有時也會給內容懾住了 — 不怕,抬頭一看,又是一幅清麗的湖泊景。嘆口氣,提醒自己在放假,搞掂。
(三) 之前未到斯利那加,當地人問起會去印度那些地方時,我們一個個地方順着數,他們都一下下順着點頭。不過,一數到喀什米爾,十個有九個眼睛都忽然睜大,像唸咒語般驚歎「Kashmir!」在這九個人中,又有七個會說「Kashmir is the HEAVEN of India(說到HEAVEN一字,該是用了他們最高的音頻)!」有時會再補多句「You are very lucky」或「I am jealous of you」。真懷疑是否該省旅遊局做的媒。
當地受山峰環繞,風景優美之餘,自然資源亦豐,單是茄士咩就夠令其他印度人趨之若驚,也怪不得印度人都奉喀什米爾為褔地。更有可能的答案是,相比其他印度大城市的四十度桑拿,喀什米爾當然是天堂。
未慣印度焗爐的旅客,早已給燻得紅紅黑黑;來到喀什米爾,終於證實印度人這次說話沒誇張 — 天堂呀!
我在天堂時,卻讀著地獄。有夠意思。
(四) 後來發現,喀什米爾跟《一九八四》的不合襯,只是對喀什米爾的體驗太淺薄了。當然,這深淺之分又只是一日同三日的分別。
雖然在船屋嘆茶的確爽,但不安於室是人的天性。到了第三日黃昏,我們見坐在船屋坐得耐,就出外行一行。也不是到連日來散步,連著岸邊船屋的別緻花園,而是想一窺附近民居的模樣。循例告知House Boy一聲,那知House Boy以近乎班主任的口氣,厲目問點解;我們也錯愕了,直答道只是走走。House Boy又說:「連着船屋的公園不是很好嗎!」跟父母叫小朋友不要買樂高模型,家中也有玩具的邏輯大概一致;潛台詞則可能是「出面冇嘢睇㗎,笨X」。在我們的軟性堅持下,House Boy只好睜眼看著我們走。
但這只是第一關。在船屋通往民居的小路上,碰見船屋屋主。然後,他以較為宛轉迂迴的手法,笑笑口的問跟House Boy同一路套的問題。不禁想,為何不能到附近的民居走?不同的是,屋主說多了個理由:往外走可能有危險。也沒多理,照樣出外走。危險倒不覺得,沒什麼可看倒非虛,也就打道回府。
後來,我們要是再走,也是只到連着船屋的公園去。我們同時發現,那公園原來是政府為住在沿岸船屋的遊客建造的。這公園雖然沿用斯利那加的庭園風格,但相比花園外的民居,這樣雕琢的一個公園,又其實格格不入。
其實,在此之前,也感到身為遊客,在斯利那加有點受束縛。先是船屋主人著我們只外出半日,後是導遊帶我們在舊城等當地人生活的地方走時,倉促得像趕入防空洞避難。當然,四處皆見,分佈密度如香港市區垃圾桶的持槍軍人,也添上受制之感。再把畫面拉遠點:從我們入喀什米爾境內時,(印度來說)嚴密的保安和搜身,以及仔細的問話,不都是束縛嗎? 綜合起來,駭然得出一個想法:這花園是用來令游客不往外走,好等他們隱藏什麼的!
可能跟《一九八四》內的人一樣:人們都以為生活越見富裕,國家戰無不勝,領導文武雙全,卻都是謊話和極權塑造粉飾的。
不同的是,當地人大概也知道當中底蘊,所以並不是書中沒有思想的齒輪;受蒙蔽的是我們,只能感覺到當中一二。亦怕觸動未摸清的神經,所以也不敢題問。
唔唔唔,這天堂背後也有詐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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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寫於一零年夏。未完成,以「India and book reading.rtf」擱於桌面,視若無睹,幾近忘卻。屎忽痕,今日一開,有點懷念喀什米爾了!
在文章下方的筆記,舖排了當日下筆時想好的結構。做不好筆記,而又把筆記放下太久,後果就是筆記變成廢話。
還是放在下方,也許有朝一日,迴光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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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arden guy talking about independency
(四) last night in Gulmarg . . . suits the book . . .
(五) 印度札記
我在一個一知半解的國度中,同時在虛擬的國度窺探。
越來越覺得,一本書一套戲一首歌一個展覽,好看與否,都跟消化時的狀態有關。
當然包括這件作品跟身處的環境有關。
回憶印度時,也同時回憶著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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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