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5日星期三

記者和人




你剛才這番說話,是你個人的觀感,還是身為政客的話?
我個人當然同情露宿者、老人家,但身為政客,我不能投入過多情感。我要為香港的福祉着想,不能單為同情,而贊同長遠對香港不利的政策。 

記者和政客針鋒相對。專業的記者,聽到多麼逆耳的言論,還是拉出個微笑,又以身份角度,旁敲側擊。 我禁不住想,這條問題,倒可以問問記者本人:你的做事風格,是你的個人觀感,還是身為記者所需? 


記者看到婆婆在濕漉漉的地下,執起溶溶爛爛的紙皮時,會說:「GREAT!」因為這是記者需要的畫面。

 記者聽見婆婆努力背誦的退休保解說,還手舞足蹈舉起拳頭時,會說:「SHE IS VERY GOOD」因為這是記者需要的畫面。 

記者聽見執紙皮的婆婆說自己喜歡自力更生,不想攞綜援時,會說:「THIS IS INTERESTING」因為這不能帶出她想「GET TO」的「POINT」。 

記者看見婆婆在僭建的房間住,但房間還不算「太少」,是否在想昨日再三叮囑的事:「THE ROOM HAS TO BE SMALL VERY SMALL。」 

記者看見房間的天花穿了個窿,改為着力以這個窿,講這房間環境有多惡劣,口吻有點興奮地說:「THIS CAN FALL DOWN ANYTIME。」順勢篤了一篤,天花竟真的沙沙聲,跌了幾塊碎片下來。 


記者在深水埗街上看見那些拾荒者,看見深水埗街市一帶的混亂,看到的是「STORY」。一個貧困無助的人,是一個「CHARACTER」。記者的談話方式,是拿到幾句可以「GET TO THE POINT」的句語,幾個「POWERFUL」的畫面後,就應該全速撒退,因為「WE HAVE ENOUGH」。 

一個又一個受訪者,一個又一個訪問,一個又一個故事。記者的作用是全速散播,關心夠用就得,闊度比深度重要太多。這就是記者。

2017年3月6日星期一

小島小店


乘船比看戲更莊嚴,因為看戲遲到,頂多是錯過了開頭,之後追追就是。香港的地鐵太過方便,太會遷就人,近乎隨便。為了確保上得到船,我總是早到,在碼頭等上十分鐘,也沒有甚麼可做,只能看看海,看看人,或者買杯咖啡。看着其他候船的人,感到有股寧靜。船不像其他交通工具般密,規律近乎大自然,不得有違。大家因為知道心急無用,心就靜了。我真覺得這靜心,是由一個階段進入第二個階段應有的狀態,但有心或無意,好多時候事情都是一件接一件,上氣唔接下氣,那能講間場。固定的船期,為混亂的生活添了分秩序。由此看來,坐船和瑜伽的功效類同。 



小島自成一角。島上沒有車,街上各式其式的椅子慵懶地呆在街上,街坊任意徵用。小島的長椅沒有為杜絕流浪漢而惡意設計的把手,所以更舒適,好些人隨意拿幾張櫈,圍個圈吹吹水,也吹吹海風,看看日落,怎能說不悠閒。 

因為沒有車,所以代步的都是單車。單車穿插大街小巷,踩得不慢,卻也沒有橫衝直撞,行人亦不慌忙。起初在小島街上,看見迎面而來的單車,不知如何是好,後來才慢慢摸索到其路面規律。

我到朋友的店看門,沖了一上午鮮奶咖啡和泡沫咖啡。小時候搵暑期工冇人請,所以冇做過餐廳一類工作,想不到三十有二才來一試。看着鮮奶起泡,已經覺得自己可以收人卅蚊。

朋友的店剛好一滴陽光都入唔到,窩在死角,極潮濕。沖咖啡沖過頭,一出門口曬曬太陽,果然舒快得多。我們將椅桌移至陽光下,在路邊喫茶吃餅,初春陽光照得人好暖和,像曬太陽的貓動也不願動。小路人不多,經過的人看見,平日無人的轉角位,兩個人呆着,都要望一望。 

現在有歪快蛋,加部手提電腦就邊度都做得嘢。雖然工作了一個下午,但因為在好太陽底下做,四周靜靜,所以工作得像渡假。我每隔一會就移一移,確保照到太陽。不知是否這樣,工作比想像中快完成,所以可在黃昏亂逛小島一圈。其實離碼頭的市中心有市政大樓、街市、圖書館、廣場、球場,是每區的指定組合,但因為不逼,加上碼頭和海洋襯着,令同樣的配搭,顯得與別不同。這裏的動物不怕人,小孩更活潑,大人不太聒噪 — 可是小島孕育?

晚上一早吃過晚飯,八點不夠,街上已是水靜河飛,隨街燈外就是住宅透出的白燈,內裏好像動也不動,即使是二樓也聽不到聲。使得我在街上走路好像經過其他人的睡房,要攝手攝腳,偷雞摸狗地用腳尖走路。 



第二日,因為日照關係,未夠七時就起牀,走到海邊喝幾口水,我在街上隨處走,買了只有碼頭旁邊檔口才有的報紙後,看到一家人算多的茶樓,想吃個早茶。一進去,所有人一齊望向我,明顯知道我是生埗人,被搭檯的阿姐顯然眼甘甘望住我,但很快知道並無敵意,而且頗為友善。酒樓阿姐都叫得出她婉約的名字。 

天色很好,我又往另一邊行,走到山上的小亭,眺望市中心,空氣確實清新。旁邊的年輕男子視人如無物,閉目養神,搖頭嘆息,又揚目微笑,風雲變色,和平和的天氣不太匹配。到我要下山時,他還是在無人之境。 

下午,小店開門,頭幾個小時沒想像中熱鬧,只有一妙齡女子坐下看書。我專心單對單招呼,大多時候樂得清閒。將近任務完成時,突然殺出數幫女子,又要收錢又要賣書又要沖咖啡,開始手忙腳亂,不該是小店的節奏。不知就裏的顧客說「老闆」,假戲真做還是很受用。後來正牌老闆回巢打點,我可功成身退,又急急腳坐船出去睇騷,兩日小島生活完得草率,但趕船該是小島居民的生活一部分吧。



在船上時,想起咖啡唔記得用靚靚托盤,放塊小餅乾。下次吧。

2017年3月1日星期三

音箱中



去年事隔八個月,第一晚回到老巢睡時,最不習慣是光和聲,令人感嘆不夜城之譽非虛,夜晚唔似夜晚。晚上響安聲高談闊論聲不知名噪音避無可避(寫過好多次),已有多人着我要買耳塞,但不知為何總是冇買,不知是否不甘心,還是潛意式想考驗自己耐力。
然後,過了幾週,間屋突然隔陣嗡一聲,頗為刺耳。我問爸爸聽不聽得見,他茫然望了四周一圈,一副「吓」樣,令我猜疑自己疑心病是否更上一層樓。後來發現,原來不只我家,而是一整層都有此聲,在走廊更覺。
事緣敝大廈芳齡五十幾,為第一代洋樓 — 唐樓樣,但有𨋢,不到頂,只到頂-1層。我住頂層,要搭𨋢搭到頂,再行上一層先返到屋企。有人解過俾我聽點解,但唔記得。不過,𨋢的儀器,似乎就在我呢一層𨋢+1層。我見走廊嗡聲不斷,才發現那該是由𨋢傳來的聲音。這聲音是震牆的,成間屋不但聽得到,甚至感受得到,比街外聲更避無可避,因為我們身處聲音 裏 面。
然後,近兩週起,電梯似乎真的老了,它只要一動,就會發出轟隆轟隆轟隆的聲音,也是震牆的,甚至連貼牆的櫃也會震。第一日出現徵狀時,因為地下也有震,而且廿四小時無間斷,我還在想是否有黑心工程,唔理深水埗蟻民死活,有理冇理話之你,一於趕工趕到盡,又或是無良鄰居,為趕裝修而日鑽夜鑽。後來想想,震聲的確廿四小時不斷,就想無理由可以日日都咁做,最後發現那是大廈的𨋢在吃力的拉呀拉,拉出聲來了。
起初我還說街外的聲音討厭,現在直頭住在個喇叭裏面,噪音的入侵程度連跳幾級,樓下乜聲都屬等閒。家人都在外工作,在家時間少,影響還好。我本身對噪音已經敏感,重要成日都喺屋企,呢幾日突然覺得夜晚耳仔有啲痛,可能真係關事?我係咪要好似鑽地工人咁,戴耳罩生活?我會唔會住住吓失聰?
居住環境日日變壞,好像在叫我:快啲走,快啲走,快,啲,走,快!啲!走!越叫越大聲。我心儀的郊外生活,在輕輕叫喚我。
上週朋友說,看過一套土耳奇舞台戲:一間小屋,一出聲就會搖,所以成家靜英英,但有個大肚婆要生,大事一觸即發。就咁聽都覺得應該好睇。
我耳痛到好似有啲頭痛時,在想我和這間屋,是否也在上演鬧劇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