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0日星期二

相對


他來去一向自如,有自己一套步伐,永遠那麼平穩。
這陣子看他,覺得他慢了下來,幾乎像一直在同一個位置,動也不動。
看他看得太多,也不知做甚麼才好,我閉目睡了。醒來,他似乎還是在同一個位置,毫無變化。我跟他說,呀,真是沈悶。他無動於衷。
我企圖入定,他每個微細的動作都慢慢看清。但這並未使事情變得有趣。
以前看他走得頗快,想好好看一眼也不容易,常希望他走得慢點。到他看來走得慢的時候,自己卻又比他更慢,動不到氣力。
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至少,這該是一個問題。
靜極而動,陰極則陽。

2014年12月29日星期一

2014年12月27日星期六




也有這種味道

已然緊緊含在口中

無從洩露揮發

在交錯的甜膩香酥中隱隱滲出

無遠弗屆

想好好細嚐

味道隨即卻化

舌頭觸不到的微小因子

軟糯肉與骨

眼睛飄來一層霧

身心在找不到之處漏氣

緩慢地倒塌

手上結了一層霜

化為露水

不是時令的艷麗花朵冒苞

天色益奇

後腦愉逸地暖和

頭頂鑿開時光隧道

通往形形式式的美好生活



也有這種味道

2014年12月20日星期六

不夠大




雖然<太空啟示錄>令我失望,但我還是十分喜歡太空這個主題。除了因為它夠異想天開之外,更是因為太空是真正的未知,只要想一想它可畏的龐大,身邊所有事 — 所有地球上的事,都好像變得毫無意義。人類一直相信的、依從的所有東西,都建基於我們身處的環境 — 地球之上。它的空氣、水份、地質,形成我們有甚麼、沒有甚麼、可以做甚麼、不可以做甚麼,是萬物的根本。每一個星體、每一個體系都有不同的空氣、水份、地質;環境不同,一直依從的可能與不可能,必須重新摸索、掌握。

這也包括藝術。例如,沒有重力,舞蹈的動作和舞台的界限,都已經不同;外太空物質不同,雕塑可塑的造型會前所未見。去年做藝術節時曉得還有太空藝術這門東西,初時以為是關乜事同噱頭嘢,後來覺悟都可以好關事,可以好大好深好新好好玩,是個真正的未知,超出現有的、最根本的想像。

如此一想,就明白有時乾澀的科學為何會挑起不少藝術家的興趣。科學也是未知,未至於龐大得可畏,卻可以改變很多根本的東西,如光、電、火等等,動搖藝術的根基。在網上看見用腦電波、用模擬實境、用量子物理等科學創作的作品,固然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它們都很「大」。「大」不是作品的規模,而是其動搖根本的可能性,指向事情的核心,牽涉範圍廣。

再想,就覺得自己喜歡的事,例如自身經歷、語言、歷史、本土文化等,都好像是事物的表面,挖得再深再入,都像是在表皮上挑些毛髮,相比根本得有如h血和骨的科學和太空,好像微不足道。這樣想下去,準備要做出來的作品,忽然好像徒勞無功,為做而做似的。

我很清楚是大學的文化研究課程教曉我小事的重要性。生活上最不顯眼、最理所當然的細節,其實都在反映我們的想法、邏輯,以至權力運作,規範我們的行動。將這些事情顯露,甚至想出其他可能性,都具顛覆性,並非毫無意義。只是,文化研究離不開人,不少時候是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的,研究的現象都人盡皆知(如流行文化),有時看來是研究嚟多餘的東西。只是對這些事物的分析拆解,指向更核心的不知名東西 — 不是跟科學探索差不多嗎?只是層面不同,一個是表皮的「小」,一個是血和骨的「大」。

但這樣的想法,和自己讀中學時重理輕文有何不同?根據中學時學經濟的理論,這樣的比較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兩者根本是不同的東西,衡量準則不同,所以不能比較,好像「我寫字好過講嘢」之類的話,其實邏輯上講不通。還有,「每件事都有其意義」不是已經是常識來嗎?我還是要好好學習不要比較,專心一致向喜歡的、相信的進發才是。

這樣對「大小」的庸人自擾 ,又令我想起兩則可能相關的事:

(一)大學時有兩位周身刀的教授,一位會教文化研究相關的課程,另一位則有不少科學相關的課。一直都覺得教科學相關課程的那位,說話簡潔清晰,聽時以為明白,但後來再想就不太明白;文化研究那位,會把事情說得深入,所以聽時難懂,但後來再想又好像懂。現在想起來,一個好像是在簡化「大」,一個在深化「小」似的。

(二)和一位算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傾談,她說她想做影響力更大的事,所以由做藝術慢慢變為做藝術機構,做策展。

明明列出諸多理論印證「小」的重要,但思緒還是在「大小」上打轉。特此記下混亂的想法。

2014年12月10日星期三

我不喜歡話別




臨別秋波的哀傷,毋須再膨漲。


梳芙厘焗過火,釀在心的香甜,會漏出酸氣。


妳最肖麗的容貌,早已溶掉,腐蝕入血液之中。


真象早已作廢。就算她被搗爛,化成納米,都是等閒。


色即是空。


空。濕婆和毗濕奴可以摧毀空嗎。


無心肺的棍不能。


真象由崇高的天花滲下,染成漆黑。我靜心冥想,思考圖案,和萬物,想得個空。


慧根乾枯,她是我的無相。


無相如何變為相,我只聽到遠方的低沈的隆隆聲,卻不見其影。


害怕使人胡亂揮拳,出言無狀。


別怕。 最肖麗的容貌,早已溶掉,腐蝕入血液之中。


我討厭瞻仰,因為妳一定會回來。


2014年12月7日星期日

每年生日


「若果有一年我唔記得你生日,你一定要提我。」年年都會正日發個生日短訊的朋友,如常用有點天真的語調說。

不是連珠爆發唔使本,在面書牆上的生日快樂 — 早就在社交網站刪了生日。是首先要記得生日,然後又有心發過來的真切短訊。想真要恭祝的人,自然會記得。

雖然記他人生日出奇地叻,但其實越來越覺得不重要。至少,我沒想着要人人道賀,熱鬧慶祝;就連開開心心都免,只求簡簡單單。這位朋友,每年都為平凡的一日添了點溫暖。

這個朋友嘛,我曾經戲稱她像一座城市內要保留的古蹟。其他的地方發展得更快,變得更多,她都如從前一樣,令人憶起舊日時光。每次見她,的確令我想起中四五相處的日子。再見其他中學同學,都一定有一兩樣顯眼的變化,不論內外。當然,她也出來工作了,但她的外貌、動靜、心境,都好像凝固在那個已是十多年前的時代,甚至似乎沒有「活化」的打算。

每年收到她的短訊,我都會順道約她出來吃飯,看看古蹟保存可好。

其實是誇張了。她也為意自己好像沒有變,也覺得變一下會好些。我笑說,咁你轉吓造型啦(真係變都冇變過!)。她說,咁又唔好,唔可以為變而改變外貌。我笑了笑。她又說 — 其實次次都會講 — 葉啟俊你都冇乜點變吖,除咗多咗啲鬍鬚。我笑了笑,心諗「吓,唔係呀嗎」。是在一小時的飯局中看不出甚麼,是將想像停留在中學時代,還是變化在內不在外?倒過來想,我對她如文物般的想像,都可能大錯特錯。但這感覺揮之不去。

除了這個一年一度的短訊後飯局,我們見面、聊天次數屈指可數,不能算熟。坦白說,我一直覺得大家差距太遠,大家都不明白對方的世界。對我而言,她有時候像外星人(連屢被稱為「怪」的人都話人「外星人」),我難以代入她的邏輯思考。可是,每年就只有她,那麼上心的準時發個生日短訊過來,一直記掛這個不太親密,有點冷淡的朋友。我很是感動。


要是有一年,我沒有收到她的生日短訊,我是要去問她討的。

2014年12月3日星期三

合作對象




佔領事件以來,我算是處於溫室內的。面書上的朋友十個有九個都在同一陣線,眼火爆謾罵同虛疑割蓆都幾乎絕緣。當中也有那麼兩個朋友,持有相反意見。從面書上得出的印象是,一個認為學生有勇無謀晒㞗氣,香港遲早玩撚完,結論是賺錢移民最實際;另一位身在警察營,在警察屢被揭發明暴力暗陰濕毫不公正之際,總會貼些警察如何被罵個狗血淋頭依然面不改色,十分有專業操手,甚感欽佩,云云。

比這些言論更無血性更無腦的,求其落間茶餐廳都聽唔少 — 但我唔識佢哋。除了憤怒以外,一直幻想要是真見面,該要如何應對,有何招數旁身,甚至想過該不該同席。後來又想,縱然不見得平日很熟,但為此而避席,似乎顯得不明所以,也不是向來作風;何況本來光明正大,何不親機會一會。

機會終於來了。我想好對策,決定免傷和氣和元氣,敵不動我不動,談些不痛不癢的事。

晚飯,警察朋友坐在身旁,還是那麼談笑風生,以「有得可以公民抗命,點解唔可以XX抗命、XX抗命」之類的「笑話」作頭陣。說起就快生仔,他說「係咁畀人咒,驚生仔冇屎忽 」,被其他人快速以「啋」的語氣說「痴線」。我面上掛個笑臉不作聲,暗裏佩服他一切自然。

席間,警察朋友既突然又自然的問我可有鳩嗚。有呀,我答。我續問,佔領對你可有影響。他說,警察都好幸苦,(補說)你哋又辛苦,佔領係全香港嘅事,我唔使直接對示威者,但對警隊實在影響;又說,我都有落過金鐘睇過,續問,場內的藝術品會定期更換嗎。我略作解釋,並話你肯落去望係好事。佢話,爭取係好事,佢落到去,見有啲創意的確好surprising,例如嗰個暗角啦,嗰個遮嘅雕塑啦,不過個種嘢就唔係好知關咩事。

我想了想,竟然想不到如何回答,也就不響。大家把話題帶過,之後也沒再談過這話題。

多恨自己口拙!既然有人想討論,就好應該討論;現在倒好像佔領者和自己理虧。我可以說,佔領內的議題並非單一,空間屬於所有人,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回應。要我真的想種植的「意義」,那可以是對香港鄉郊和農業的關注,也可以是長期抗爭的決心。

再退一步,怎麼我想不起要問問他對警察和黑社會合作的看法?他覺得警察用「適當武力」對付手無寸鐵的示威者如何?他如何看待藍絲帶?他如何看待周融和李偲嫣?他為何想當警察?他期望香港將來如何?

但我反應不及,想不起可以這樣做。自己素日話不投機就一句不說,甚至索性不見,缺乏辯論訓練,以至面對意見相左的人時嘴笨。

昨晚跟志同道合的朋友談佔領,說起政治和宗教可以是一樣,都是一句信一句唔信的盲目,有種單一的真理:你笑東方無線的報導角度詭異,他們也不是說蘋果明報等譁眾取寵。若果不能與持相反意見的人談論,只停留在同聲同氣的溫室裏,那一定可以保持銳氣,但就顯得感性而盲目,亦對扭轉整件事無益。

佔領以來,不時有文章推測北京的盤算,說他們在玩羣眾鬥羣眾者不少。只要羣眾鬥羣眾,鬥到真亂的時候,就可以出手調停,正式洗牌以一言堂取代,想來有其道理。現時的局面,有點像警察對決民眾,香港政府和再後面的北京躲在後面,默默等待成果。

在面書上看過有一國(德國?烏克蘭?)的警察,原先是要鎮壓示威者,但最終受打動,決定改為保護示威者。我也不齒警察種種惡行,亦不期待童話般的奇蹟從天而降,但要是警察真相信自己是在「維護法紀」,「除暴安良」,他們的最終目的不也是為香港好,和佔領者的目的其實是一致的。我想,我其實不喜歡這種非黑即白,非友即敵的思維,可以容易地將事情簡化歪曲。

可能他們不是完全對立的敵人,而可以是合作對象。可是,我不知如何將之化為策略。多恨自己唔夠腦!

(大概可以被分類做「左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