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由銅鑼灣CEO到九龍的過海的士。司機主動聊起來,說我好清醒,唔似唱完K,喺咪返工。我話唔係,有飲少少,打完麻雀。他說打麻雀好玩,又話其實唔中意唱K,唔明有乜咁好唱。我認同說,我都唔中意唱。話峰一轉,他說佔中嚟緊喇喎。
有一日落街食早餐,樓下茶餐廳那個女人如常咬字清晰,但有種總是着皺眉,撐大鼻孔的煩人聲線,喋喋不休的說話。她也是我不太喜歡去那茶餐廳的原因。
她看着電視上幫港出聲的獻花活動,一邊說佔中真係殺到埋嚟喇,真係好驚㗎大佬,冇生意做點算呀,搞到香港咁亂做乜呀,人哋都講咗話有得普選,就唔好搞咁多嘢啦,咁唔通大陸會畀你泛民做特首咩,有得選啲人都唔會支持你啦,人哋北京唔通會畀個同佢唔啱嘅人做特首咩,好似你一間公司咁,邊有老闆會請啲同佢唔啱嘅員工呀,人哋北京有大把錢大把人,你哋點夠佢哋玩,再搞到咁亂真係唔得掂㗎。茶餐廳其他員工也出聲附和,各有高見,一時間鬧哄哄得有如以維園阿伯為嘉賓的城市論壇。
我安靜地讀我的蘋果日報,吃我的燒鵝瀨,但他們每一句論調,都像一對對筷子插進我雙耳,直穿進身體,發出某些東西跌落深谷碎裂的聲音,有時又像喇叭失靈的尖刺單音。說着說着,這個說話像把鼻孔撐得塞得進一枝雙頭筆的女人,瞄到我和我的蘋果日報,似乎有點想邀請我也講些高見,我裝作看不見。將心比己,我覺得我真心的想法,對他們來說是污染,就如我當下覺得被轟炸一樣。要是我說出自己的想法,只會換來更多的污染,甚為無益。
這不是個別例子。在餐廳吃飯時,總有那麼一兩檯的一兩個人,熱烈的譴責佔中,高聲疾呼有之,拍檯拍櫈有之,但都彌補不了空洞短視的內容。他們的說話好像毒氣,慢慢的透過耳鼻喉,癱瘓思緒。每每見到這些人時,我都極力躲避。
但要是在同一輛的士上,就避無可避。我敷衍着問甚麼時候,要開始了嗎這種完全沒有立場的說話,他也開始談他的想法。他說,而家香港真係大鑊,咁樣選同冇得選冇分別。我說,我認同你的講法。
我心裏鬆一口氣。要是司機是反佔中,我就真的在睡前再被轟炸一番。原來,因政改而生的「撕裂」,是這麼實在,決定一個人能否跟好些善良的人好好談話。又原來,街上的路人還是有很多人和自己想法相近。
但的士司機總是有種我不知如何反應的火氣。他說,泛民而家咁樣點得,冇個領袖,點帶領啲人抗爭;又說,佢哋一九八四年嗰陣加排油費,啲的士全部走晒出嚟抗議,政府即晚撤銷,要個個走出嚟咁樣先可以。而家啲人抗爭,得個傾字,都唔行動,咁樣點得,人哋都講到出面,都重唔郁,都冇乜可以點,香港遲早冇。他越講越大聲,大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恨。我理解他的憤怒,也有點認同,卻如常的不知如何反應。
喺前面落得喇,我說。好,多謝你,司機說。平靜的找續過後,我拋下一句,有火就唔好放棄。我直走出車外,聽見他竟然有點天真爛漫的笑聲漸遠。
對,有火就唔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