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過後,竟發現有大堆事情要做,而且做極唔斷尾,實在始料不及。
不是因為放假累積了工作雜務,而是旅行本身衍生了多項任務。
照片為其一。
十四日行程,拿著部拍照不用錢的相機,實在無法抗拒落入俗套,事無大小上下左右通通拍呀拍。到了後期,拍照幾近一道習作,其實唔係好想做,但係唔做又唔得,咁咪死死地氣做,唔理好醜咁。最後,拍過二三千張才收爐。
這才只是地獄第一步。
第二步是,回來後,一心想把相片上載,卻又礙於相片太多,要好好整理,就已是年度大工程:邊啲留俾自己睇唔貼,邊啲影得太肉酸唔貼,邊啲要裁要執色然後再貼 . . . . . . 絕對有機會令自己變富士康工人。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貼圖上面書後,又要給每張照片加個小標題,作點睛之用。在十四日的相片中,我上載到第八日,卻已經要給四百多張圖加標題。
別以為貼了就好,還有第三步。
朋友看相,留言了。平日留言不論正經佻皮弱智仆街,都一一回應;現在相簿上的留言,對我來說已經太密集,只好躲起來了。朋友取的花名「結王」(所有沒完沒了的無聊對話,我都一直回應到無人想/可回應為止)已非實情了。
寫字是其二。
有網誌的人,都大概同意,日常有何趣事想法,本能地立即思量如何化作篇網誌。而且,唔寫真係會唔安樂。
旅行中,我也有意識地想,到底短暫淺薄的旅遊,如何不淪為短暫淺薄的文字。我在旅途中斷斷續續的想,終於想到一個較為合適的表達方法。
可是,回來過後,一來各式俗務纏身,二來大概還未回過氣來,總之乜叉都唔想寫,乜Q都唔想做。跟香港的政治改革的過渡期一樣,這次旅行的過渡期,好像過極都過唔到。我能夠做的,只是在腦內漂過這篇(已經有章節了!)可以咁樣寫,那篇記得要寫那個細節 — 鍵盤依舊封塵。
而且,唔知係咪人老會長氣,又或是文字技巧欠佳,現在寫雞毛蒜皮事,都動輒一千幾百字。加上手腳又唔係快,所以往往寫篇就佔了一整晚。累死了。
就這樣,我積下了一大堆該寫卻未寫的文字,像有一大陀屎要痾,卻又要死忍般可憐。
也有其他連帶瑣事。例如,旅行中想著要買手信給誰,該買什麼給誰,該在那裡買明信片,該給誰寫點什麼,以及在旅行過後,見到誰也要談談旅行見聞等;幹此等小事,快樂之餘,也有一絲怠倦。就拿談旅行見聞為例,初時還滿心期待的四處分享遭遇,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扮聲做手勢;但幾有趣的故事,講多幾次也就抵不住重覆的納悶。後來,原先一整個章節的故事可以節省至數句完成,追問都懶答。
從何時起,旅行多了套公式,一條龍買手信寫明信片影相講故寫字,宴饗身近親友及非親友,(其實)順道滿足自己?
請注意,拍照和寫字,絕非手指尾觸到媒體文化設計及其他遭統稱為「文藝」的人等高貴的專有動作,就是會計法律理工商貿從業者均會。
在這些看似必須的磨人工序中,喜樂固然沒原先想像中多,而不快也欠奉,有的只是壓力和責任。
壓力和責任!你怎能想像,原先為了自由,為了快樂的印度之旅,留下來的竟是壓力和責任!
壓力和快樂是雙生兒,自由和責任是孖公仔 — 難道這就是旅遊的正反合?
這又是否傳說中,港人(我是多麼討厭「港人」這詞彙。不知為何,總嗅到猥瑣的味道) 只懂工作,不懂真正休息,假期中也要自己忙東忙西的集體中毒?
到底旅行公式這條惡法,是港式產物,還是新媒體衍生的全球性疾病?
喂,不都是自行加諸的俗務!要憤怒的話,就該生自己的悶氣,是吧?
其實,我大可以去完旅行後,相又唔貼,文又唔寫,故又唔講;不過,最恐怖的是,縱然我信不少人深諳旅行公式帶來的疲憊,我卻連自己都唔信,覺得唔MEDIATE(抱歉,找不到翻譯,只好用英語)旅行中的所有(係所有!) 事,就會同冇去過旅行一樣。透過把經驗轉成相薄、文章、手信和對話,我才能肯定自己去過旅行,而且越多越好。個人的感覺記憶,都要化做實物才靠得住,正像內地劇集中入世的女人警示「愛我,就給我錢」一樣,以為實際就是一切般可怖。
也不只旅行。從何時起,什麼東西逼使我們萬事萬物,都非拍照留念,東寫西講不可?
寫著寫著,我竟然生了股怒氣!原來我是如斯壓抑的,吼!
餘下六日的相片,關於印度逸事的小文章,快將奉上。敬希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