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總是聽媽媽說,親戚的關係比清水還淡。莫說平日沒定期敘會,大時大節亦不聚首,疏離得幾近生死不相往來。
為了其中一人的病,李家四姐妹,終於齊集。
除了跟婆婆同住的阿姨外,另外兩位姨媽也好幾年沒見。
我已記不起,多久沒見過她們四人交流的場面。
是否從前年紀較輕,印象中四人脾性一個樣。今日一見,特色竟然鮮明。
大姨媽早年喪父,縱然一頭白髮,看起來最開朗的卻是她。
她背挺得比我娘直,皮膚算是最黑的一位。她的笑聲聽起來胸無城府。
她不斷叫媽媽開朗點,什麼也會好。
她買來一堆水果,喻意生生猛猛。媽媽不肯收。她拿走後,偷偷的著我代收,拿回家吃掉,取其吉祥之意。
我問她,媽媽是否從小到大都如似難搞。她含糊答後,我出了絕招說「真係架?」她一邊笑,一邊忙說,嗱,葉啟俊,我唔知架,我都唔係同佢一齊返學。然後,她繼續大笑。
在我連番道謝抽空探望後,她跟我說,我們是一家人,禮貌是對外人用的。
走時,她問我乘什麼車,我答後反問她,她說她其實不懂,然後哈哈大笑。
二姨媽算是個職業女性,之前在街市擺賣,數年前終於金盆洗手。
四姊妹中,她看來最瘦弱,眼神也睜得最大,總是定定的看。染黑了的頭髮,令她看來較年輕。
我沒有買口罩探病。她就早帶了數個旁身,謂於豬流感時期買下,給我戴上。
在媽媽為了大姨媽買的生果,發過一輪脾氣,說明知她不喜歡收禮後,她笑說,所以我才不買東西想來,然後忍不住大笑起來。這番大笑,竟然有點狡猾。
她問我為何留鬍子這麼酷,也叫我不要穿拖鞋上班。我連忙說是後,她補上一句,我是否很多事。
每次我的說話言行失禮時,她總是緊盯著我,嘴巴似笑非笑的合著。後來發現,除了那狡猾的大笑外,她開口的笑都幾乎是乾笑。
阿姨還是獨身,現職餐廳侍應。
四姊妹中,她的皮膚最白,聲音也沒其他三人的沙啞。語調平靜,聽起來竟有種年輕。
阿姨跟媽媽說,妳現在養病,最重要是開心、放心。
媽媽發難說,所有人都在做些媽媽不喜歡的事。她徐徐的安撫,說,人要相處,要合作,總不能事事稱心。媽媽在聽後,竟又真的靜下來。
走時,她說婆婆很擔心媽媽,早上連麵也吃不下。我說擔心也擔心不來。她說,做父母的,永遠都為子女憂心,那是子女永遠無法對父母做到的;婆婆擔心你媽媽,就像你媽媽擔心你和你弟弟一樣。我忍不住,斜望了她一下。
還有對了廿五年的鐵娘子。
大家說要買她什麼,帶她什麼時,她就發難說,你們不用再來了,我什麼也不用。
大姨媽給她的生果,她當然不要,著大姨媽拿回。大姨媽稱這是意頭,退不得,給了爸爸。鐵娘子竟使蠻力搶了爸爸手上的生果,硬塞給大姨媽。她的叫囂,全大堂都聽到。
然後,我忍不住發了她脾氣,步伐重了。她說,你別再來了,這樣太失禮。在說這句話時,整間病房都聽到她的吵嚷。你這樣才叫失禮,我忙著說。她又靜了下來。
鐵娘子說,她不打算幹一萬二千元的全身掃描,因為又貴又痛。
說到醫院時,她又是一籃子的抱怨。電視開得太晚(你凌晨兩時也會叫呀),房中的阿婆太吵(五十步笑百步),飯餸太淡(終於懂得何謂太淡了) . . . . . . 說極不完。她的語調時而像哀號,時而放聲笑,起伏之大,令人摸不著頭腦。
不知何故,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艾慕杜華的《浮花》。
又想,這各具風韻,卻又電了同一個髮的四朵金花,若果給艾氏看見,該能成為道題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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