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31日星期二

死嬰.失車.頭赤赤


(一)
朋友Y和他的妻子剛生下小孩,隔了兩日就給我照顧。
他眼睛很大,好像小忌廉般的卡通眼睛,也有啡色鬈髮,還會站起來,很可愛。 我到相舖買紙飾物給他戴,再放他到黑色布袋中。
我和朋友吃飯,差點忘了袋中的小孩。一拿出來看,發現他全身被紙包着,面容是一塊紙,身體是一塊紙,似乎是相舖會錯意,將他弄死了!我點同朋友交待?
猶疑不決之際,我找來朋友J,但忘了她說甚麼。最後,我又找來朋友E,她叫我找出小孩死亡的原因,最後還是要告訴朋友Y。
告訴過朋友Y後,竟然沒有甚麼大不了,人也輕鬆起來。 

(二)
不知何時學會揸車,就問弟弟借了架車來揸,還揸得幾爽。
將車泊在Sogo對面後街,落一間地庫商場買嘢,上到嚟見唔到架車,原來俾人揸走咗!又原來我唔記得鎖車門!
我喺度跑嚟跑去搵,見到架車嘅車尾,但都係追唔切。
原來我泊個位係唔俾泊車,所以車被揸走。
又原來架車唔係細佬嘅,係租返嚟嘅﹐感覺先好返啲

 *

 好耐冇試過發醒咗都記得嘅夢,可能係因為夢中嘅焦慮,醒後左邊頭赤赤。

2019年12月23日星期一

欄杆和路




衝突過後,街上的欄杆只剩下一條條杆,想欄卻沒欄。

有些人還極力依從有欄時的舊路,轉彎抹角的走,好像可以偵測無形障礙物的高級機械人。也有些人發覺往日欄杆製造了多少不便,現在多了多少省時便捷的道徑,好像流水一樣的街上靈活地流動。街道忽然好走得多,行人路也沒有那麼擠逼,令人明白一直逆來順受的道路設計是何等荒謬。沒了欄杆,也好像意味以前金玉其外的秩序,是時候要瓦解了。

政府既不想裝回可製成路障的欄杆,又想限制行人過路(大概是「為了保障公眾及車輛道路使用安全」這等冗長垃圾),就用紅色膠帶代替鐵欄,將一條條杆相連。

欄杆是為了減低行人被車撞的風險和傷害。這樣的膠帶,除了硬膠地想限制行人(「堅定不移消滅偏離中心路線的苗頭!」),就是整色整水(「你睇,我有做嘢㗎」)。此等心思和設計,和政府的倒行逆思兼死腦筋,還妄想維持秩序一致。一見這些弱智膠帶,那能不無名火起。

政府高估了人的奴性,也低估了人走自己路的決心。很快,這些膠帶就被拆了下來,大家又隨意地過路。紅色膠帶又換成較硬淨的橙色膠帶,扯了很多下還是不動分毫。但膠帶畢竟還是膠帶,人人都扯幾下時,橙色膠帶還是一條條地脫下。最近,這些橙色膠帶又換成了黃色膠鏈,剪刀也剪不斷。

但走着瞧吧,欄路的人。人總有辦法衝破這些欄,走自己想走的路。

2019年12月22日星期日

集會變衝突的十分鐘



參加聲援維吾爾族人權集會,一個個嘉賓上台輪流發言,如常得有點沈悶。

沈悶忽然被打破,所有記者撲向旗杆處。原來,中共五星旗跌了下來,就好像跌了耳朵一樣。美國旗好像想被換上去,但被現場糾察制止,大家也很乖的散去。同時,有人叫「防暴落地!」「五隻狗落地呀!」

當時,集會還是井然有序,台上嘉賓繼續發言,大家安靜地或坐或站。我覺得不會有事發生,繼續留在原位。 很快,一行五六個防暴全副裝備、頭盔面罩,大模斯樣走進集會人羣。他們旋即惹來集會人士鼓躁,罵聲不斷。全部記者又一下子撲了過去,鏡頭包圍了他們的前後左右。防暴早也習慣了,繼續地左顧右盼,穿插在會場當中,就好像婚宴來了幾個不速之客似的。大家也不知他們想做甚麼。

我不在防暴旁邊,卻也站得頗近。很快,水樽從各個方向開始擲向防暴,卻也只是那麼幾個。防暴被集會人士和記者圍着,困在中間。未幾,有些白色液體拋物線的射出,有人狀甚痛苦,皮膚通紅,似是中了胡椒噴霧。大家立馬熟練地做出「First Aid」和「索帶」的手勢。

台上嘉賓勉強繼續發言,但越來越多人望着遠處的打鬧,有的走向這漩渦。主持人呼籲雙方冷靜,叫其他集會人士退後,又叫人不要再扔水樽。但局面已成,根本無從制止。

三數輛警車駛至,大量防暴落地。主持人宣佈集會終止,着大家盡早離開。防暴築起防線,警車在後,緩緩向愛丁堡廣場推進。集會人士不斷叫罵,都不明白防暴來作甚,何況不反對通知書為期到六點半,尚餘一小時有餘。

我站在龍和道的石壆觀看。旁邊的一對年輕情侶聲嘶力竭地罵防暴,說他們有集會自由。其後,身旁一人用水樽擲向防暴,擲不中,倒擲中了個記者(幸好有戴頭盔)。但防暴看得到,而恰巧他有露出眼睛,看到他目露凶光。坦白說,站在同一個方向,而又毫無防備的我,是有點怕他會發癲的。那對情侶退後,男方大聲鬧女方,做咩隻你,口罩又唔戴!

由跌了中共旗到防暴趕人,前後不過十分鐘之內的事。但就是這短短十分鐘,氣氛和平的集會迅即變成過去數月人人熟悉的衝突:龍和道和IFC路口等已迅速加了路障,IFC Apple Store內的人探頭張望,防暴繼續推進,四出搜身。

要是我看實時報導,大概只會說防暴出現後的事。這樣現場一看,才明白和平集會何以急速變成衝突。除了主辦組織,沒有人有降溫的打算,而且習以為常;衝突亦有固定的發展模式。 

好幾個禮拜沒親身經歷這些場面。我不自覺地皺眉,瞪大眼睛,全身繃緊,不住加重呼吸,間中嘆氣。這是我進入示威現場的狀態,帶點緊張,帶點憤怒。當然,我唔明點解要咁大陣仗全副武裝成棚人咁去執塊旗,但亦唔知扔水樽有乜謂,一定傷唔到想傷嘅人,重可能誤中其他人,何況(原先)係個和平集會。

想到這裏,我又嘆了口氣,皺着眉走進還未封鎖的IFC。

2019年12月18日星期三

回暖


這幾日暖得令人想憤怒地質問冬天跑了哪去。今晚乘船回家,維港竟然起了一團春霧,而這本應是冬至的一週。

這一兩個禮拜,街頭人和車好像多了,竟然還有些許節日氣氛,也有說市道「回暖」了。我只覺得表面的安穩好像湖面的薄冰,底下的急流還是不斷。

我要提醒自己回暖是個假象。回暖那麼幾日,冬天又會有個冬天的樣子,之後還有冬至、小寒、大寒。

我其實頗喜歡冬天。寒冷令人清醒些,也令人記得暖陽的好。

2019年12月17日星期二

這半年


今年剩下最後十多日。這半年日子連感受也來不及,根本沒有心機整理。趁現在還殘留些許印象,他日為這翻天覆地的日子留個面貌。

 ﹣﹣﹣ 

12月15日
過了個懶得很的週末,只是不斷的吃喝玩睡,但又有那一日不是如此。和一個人在一起,又想起另一個人。朋友結婚喝了不少,通處都是小朋友,第二日又頭痛又想嘔。 

12月13日
中午在土瓜灣被個有畫眼線的尼姑,以廟街舞廳的聲線招了去家素食店。她留了電話,叫我去念佛和教小朋友瑜伽。 

12月12日
第一日他離開時,還在日記上哀傷地寫「這是第1日」。事隔1個月,卻已經忘了數這是第30日,而且理所當然得很。感覺消失得比想像中快得多。

12月8日
事隔半年再次遊行,由白T裇到黑外套,由流着汗到冒着寒。那日不想打鼓,只想靜靜地自己一個走走,走這段很久沒有靜過的路。 

12月6日
和瑜伽同學食飯慶祝,來自世界各地的已婚女子,談及自己和外籍丈夫如何相識,如何生兒育女,在家用甚麼語言。我們年紀都差不多,但結了婚談的東西像個大人,我就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11月28日
早上在蘭香園如常讀報,讀到全版關於灣仔當選人的專題,好像重溫了這幾個月助選的事,流下百感交雜的淚,也懶得忍住,懶得遮藏。平日相熟的伙記大概都看見了,樣子吃驚又擔心。 

11月26日
生日,去行山。這幾個月日日好天,偏今日烏雲陰風。行了人生第二次的大佛,人還不算太多,但遊客在大佛前擺的姿勢,還是噁心得很。最後,還是早早回到坪洲,才找到寧靜。 

11月24日
投票日,深水埗、灣仔、坪洲。早上8時未到見到深水埗票站的人龍,早上在灣仔掛着候選人樣貌踏着單車巡遊,街上的人報以微笑,和團隊大叫加油,晚上去接船叫大家去投票,都是感動的時刻,感動得令我(又)想哭。晚上在坪洲被人醉酒鬧事,邏輯姿態全無的土惡霸,令我體驗到政治人物所面對壓力的皮毛。 

11月23日
投票前夕。我在街上呼籲大家支持愛群候選人,叫大家投票。在眾多看來冷漠的面孔中,也有些報以微笑,有些說句加油,有些說我哋成家都投你。有時,那力量竟然令我感動得不能言語,否則就會嗚咽起來。甚麼時候變得這麼眼淺? 

11月12日
他捉着我的手,不斷按我的膊頭手擘。來接他走的巴士到,他給了我一個有力的擁抱,我說「重未呀」。我把想好的告別話演繹出來,他只是不斷吻過來,害得我話也說不到。他就這樣走了,我身體反而一下子輕盈了,面上帶笑,腳步回復平日的急勁,好像有很多事等着要做似的。終於走了,我想。 

11月11日
說要去送機的提議,塞在喉嚨好幾日,最後終於說了出來。還未離開,就開始牽掛。其實我沒想到大家都會哭。我一直在心裏想,要是有人可以令我和他談母親的事,那應該是真正的連繫了。但這個連繫又要失去了。 

11月8日
在上瑜伽導師訓練時,收到同事電話,說周梓樂還是死去了,也不知道當晚開幕還不知能否舉行。我心口實了一下,同學談笑如常,老師繼續教學,我既覺得要忍着不流露哀傷,但又有點想泄露出來,打破這不正常的平常。我的眼睛可能紅了些,總覺得老師看得到。

11月X 日
候選人檢討會議,總是變成聲討,也不是第一次。現在每週兩個會已是平常,但這邊潰不成軍,毫無進寸,真是欲救無從,也就進了半放棄狀態。這樣重覆無了期的狀態,那模稜兩可的態度,着實令人憤怒。我終於忍不住發炮,最後也要看到他哭才罷手。 

10月X日
候選人會議,沒想到變成訴心聲聚會。幹練平和背後,也是焦慮不安。真見不得人哭,只能陪着一起傷心。 

10月20日
九龍遊行,行着行着行了去太子。到了一個小開幕和座談會,外面示威者還在逃跑,我們這在裏面談社區藝術,感覺荒謬。 

10月5日
他突然摸我的頸,大吃一驚。他說的往事我都不記得,他說的感受我都察覺不到,我這一驚吃得厲害,好幾晚睡不着覺。 

10月1日
又跟鼓隊出動。人還是不少。在銅鑼灣吃過晚飯後出門,又無故吃了一陣催淚彈。

8月18日
大遊行。沒有警察,卻下着大雨。在希慎的門外塞了數小時,只是打呀打,有點睏,然後還真的睡着了。 

8月12日
昨晚因為救護少女竟然被射中眼部,地鐵站內竟然催淚彈,所以滿腔憤怒地去了機場,內裏各式口號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樓。突然,大家說要堵着離境處,我也跟着去,推了部手推車。當日飛機說要停飛了,大家說要離場,但完全沒有巴士,所以走路回到東涌,看見進去和離開的人各佔一半。 

7月27日
元朗遊行。幸好大家都不怕,都走了進來。我們這次也準備了頭盔,幸好無用武之地。元朗差不多所有店都關門了,但對恃的只有警察。最後,我們由元朗行回錦上路,再坐地鐵到荃灣吃晚飯。 

7月21日
也忘了那日是那裏遊行,但白衣人竟然可能在地鐵站內胡亂打人,一個警察也沒有。我只是想,要是那天有人闖入屋內打人,也是可能發生的了。香港安全的面紗經已滑下了。

7月14日
沙田遊行。還未到一半就打來打去,也就沒有行完了。躲在商場裏頭喝啤酒後,本來想離開,但中間差點走不出去,幸好糾察幫忙才沒事。在尖沙咀碼頭的電視看到警察闖進商場,和示威者肉搏,禁不住破口大罵。 

7月7日
尖沙咀遊行。弄了塊大橫額,寫着「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原先是想給大陸遊客看的,但遊行時幾個也看不到。橫額也太大了,要很多人才拿得起,好像一塊大而無當的東西。遊行過後和朋友到IFC吃日本菜,反差也太大了。 

7月1日
事隔不足一月,又在鼓隊出動。晚上說立法會被闖了進去,我只是說「終於要發生了」。朋友一直不想走在徘徊,我有點暴躁,忍不住和她分別離開。就只差那5分鐘,她就離開不了。 

6月16日
一早約好了的父親節、爸爸女朋友生日和弟婦生日的家庭聚會,撞着大遊行。連遊客也比平日少了很多。爸爸飲茶時大聲說示威有錢收,爸爸和他女朋友的失禮行徑令我很憤怒,只想聚會快點完結。晚上去了集會,都是黑色的人潮。早一週才說要穿白,買多了兩件白背心,今週顏色就不同了。 

6月12日
一早出來,中環到金鐘都是人。下午3點的一擊,警察瘋狂的追擊,金鐘站好像成了大型危急應變中心。我們來來回回,看着黑衣人和警察在四處對恃,我卻只記得舊立法會外,兩名西裝畢挺的西人行過,談笑自若,有點在看籠中野獸追逐的況味。 

6月9日
結果竟然有100萬,眾志成成的氣氛好像在說:香港人回來了!深夜冷酷無情的繼續二讀,簡直是一巴掌。我托着大鼓被警察驅散,終於見識他們猙獰的面目,還感慨地速寫感想。半年後回望,卻只是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