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歲前,一字馬對我而言是個好像只有艷星會做的動作,離我遠得好像在中美洲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國家裏一名生活作息和我毫不相干的阿嬸。據說,世上所有人之間隔了最多六個人,而我和一字馬其實只是隔了個瑜伽。因為它,我和一字馬竟然一下子搭上了。
現在過了六年,我與一字馬尚未如膠似漆,還是有點距離的 — 確實來說,右腳前的一字馬尚差兩寸,左腳前的一字馬尚差五六寸。而且,一字馬到了瑜伽的國度,還改了個梵文名,叫作哈奴曼神猴式(हनुमानासन | Hanumanasana),就弄得最初上課時因為換了這個名字,而且只是半隻猴神(Half Hanuman),所以懵然不知自己已經擘緊一字馬。做了很多次半隻神猴後,老師突然有次叫起中文名「半一字馬」,先知自己墮進一字馬的陷阱。
這半一字馬做得唔上唔落,腳又伸唔直,背又寒起,一直也好像沒有拉到筋。慢慢,老師好幾次叫大家由半隻猴神去全隻猴神,又真係見到有同學做到,而自己就喺一個一字唔成嘅八字度劇烈抖震,然後極力地忍受,等待老師收返神猴返嚟。後來學習更多,我才知那震震吓,代表身體在反抗。
練習一字馬的動力從何而來,現在的確已經記不起。是學了幾年瑜伽,覺得自己該進步?總之我練呀練呀練,這八字馬還是個八字馬,猴神還是神不起來。兩年前,轉到據聞大師高手雲集的瑜伽館,一字馬忽然變成家常便飯,個個唔聲唔聲通通猴神上身,我的半隻多啲仔哈奴曼顯得有點異相*。
又去到第五年,上了個進階瑜伽導師課,一字馬當然在一眾第一次見到會嚇親的式子中,更覺得自己既然考這個牌,就要做到很多人輕而易舉的一字馬,否則不能真的教到人呀#。所以,在那訓練的幾個月,我日日拉後大脾筋拉呀拉呀拉冇日停,還以為拉筋有痺同痛係因為坐骨神經,慢慢痛到坐幾個字已經左膝內側同左腳外側痛,連坐船都有啲驚。後來先知,身體已經係咁話「仆街快撚啲停啦𨳒」 — 只是我聽唔明。終於,到了訓練最後一個月,身體終於大反抗,左大腿內側忽然劇痛起來,要罷工了。那時候才聆聽,的確有點遲,但總比死不悔改好。
起初,我盡量不拉左腳,但稍為好一點時又忍不住拉,左腳立刻又反抗地痛起來。後來,我終於學會不敢造次,等左腳休養。沒事的時候不覺,到傷了才知道瑜伽有多少動作,和這後大腿筋有關,要左腳避席的動作也就越來越多。
但相比身體創傷不適,受傷顯露的過度練習、練習不當更令我感到挫敗,好像是個瑜伽路上的污點,而且有種「追不上進度了^」的感覺。當時,我又剛剛開始教朋友瑜伽,更覺得這左腳是不見得光的。後來再想,瑜伽老師最重要的,可能不是做任何式子都完美無遐%,而是引導學員坦誠面對身體的感覺和訊號。要引導別人這一點,自己也先要做得到,不急於求成,接受身體的現狀,等待它復原。練習的目的不是要做到腳擺上頭或頭碰到腳(不少人對瑜伽的想象),而是要有健康的身體。做到式子,就好像「唔做唔知身體好」的試練。
後來,我再看一字馬的視頻,終於終於我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做錯了甚麼!!我(和大部分人)做一字馬,通常都是後腳跪地,把前腳推前;但一字馬這動作,也要後腳前大脾完全伸展,所以後腳在拉一字馬是也要伸直,才能做到。否則,一直只拉前腳,壓力就會到膝頭,也大有機會是我拉傷的原因。想做猴神做了六年,原來一直不得其法!自此之後,一字馬的確慢慢進步了,右腳前兩寸、左腳前五六寸是今日的紀錄。
間中,我就會發夢夢到自己輕易拉到一字馬,還會在夢中感歎:以前怎麼覺得一字馬這麼難?所以,哈奴曼£名乎其實是我的Dream Pose,而我仍然繼續努力,由那離地的最後幾寸,輕輕將臀部降落。
然後,我會問自己:以前怎麼覺得一字馬這麼難?
*當然,做瑜伽真要比較,也只能和自己比較,甚或不應比較,不應勉強。
#每個人身體不同,長處短處不一,做不到某些式子,並不代表不可以教到人 — 雖然,要教到別人的身體,先要教到自己的身體。
^其實該有甚麼進度呢?健康身體才是瑜伽之本啊。
%當然,做得到是很好,也會使教學更有說服力。
£上課時師夫說,有人跟他說Dream Pose是Honeymoon asa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