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1日星期三
見海不是海 ﹣ 有點大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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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個參加者行完後,問我在葡萄牙待完後是否回港,我答未,尚有一站。他說:「你件作品講到你好掛住香港咁,原來係假嘅!」他是說笑,但我不得不誠實認真回應:「其實,我整咗件咁嘅嘢出嚟,我都俾自己嚇親,因為我冇覺得自己好掛住香港。」再說下去就會太深入,在這種見一次就唔會再見嘅場合,不合適,所以彼此都不說話。
(二)
對<見海不是海>*抱有諸多懷疑,所以更想記下整個過程。眾多懷疑之一是情感。我清楚明白作品當中有頗為直白的寂寞、牽掛和哀傷,亦知道他們不假,只是我總覺得他們實際沒有作品中般強烈。理性地想,其實我只是離開八個月,現在過了半年都未夠,何來這麼多愁緒;而我本身就不是很容易(讓自己)牽掛的人,所以更怕這種放大的情感會顯得幼稚地矯情,無病呻吟,像好些廣東流行曲。
雖然,我知道對香港的牽掛並非真指香港,而是香港的某些人、某些事,即使作品真有幼稚矯情,無病呻吟之處,它還是坦然反映現時的狀態,作個紀錄。為此,我畢竟是高興的。看着參加者一個個行完作品,我覺得好像將這些感覺分了出去。
來到葡萄牙阿夏若洛(Arraiolos)數週,當時還是七月底八月初的大熱天,我忽然想起中秋節會在這裏過。雖然我對節日比以前注重得多,但肯定未到唔過節會身痕嘅地步。同中國菜一樣,去到邊食到邊,入鄉隨俗,冇得食就唔食,其實唔太會掛住。所以,我也不知自己點解會諗起中秋節,喺呢度整個聲音散步出嚟。除了擔心會有「佳節倍思親」的老土外,我更怕這會淪為販賣異域風情的作品,特別是當我的
一 切 所 有 都被看成為 中 國 時。
濫情正是最令我困惑之處。撇開中式原素不提,作品尚有很多可以很老土的地方,例如城堡,例如日落,例如看海(雖然此海為虛),而且都是定型定得死死的東西,種種加起來,我實委懷疑自己有否能力超越老土的框架。為作品埋頭苦幹時,我腦內都是嘲笑聲。
既然認為作品中放(誇)大的情感和自己淡然的感受都是真的,我試圖解釋當中的差距。
(三)
每到一處地方,一定會有人問覺得該地如何。我還記得甫抵阿夏若洛的一日,是個近乎四十度的下午,長斜、一個人都冇的街道,白底、黃藍邊、紅色瓦頂的小屋,令我想起這是澳門的原型。這裏明顯所有建築都有不短的歷史,過百年嘅一街都係,但卻都新淨,街道也企理。我認知中的鄉村是亂髒髒的,這種鄉村顯得有點太過整齊。起初,我跟本地人常笑說,中國人愛模仿歐陸小鎮,在阿夏若洛,我好像身處這個中國夢之中。原意是說笑,而歐陸小鎮從來不是我所鍾情,但有次被個葡人回說:「這是
真 正 的歐陸小鎮。」大有掃假貨,興師問罪之意。
真正的歐陸小鎮,十分悠閒舒適。之前在格魯吉亞和阿美尼亞的駐場計劃都是在首都,熱鬧繁華同香港冇得比,但畢竟是城市,到了這次在鄉村阿夏若洛,確實寧靜,除了中心的廣場和周邊的數條街,整個地方好像在睡懶覺似的。一睇就知係來自另一大陸的我,村中人都一眼認得。因村中人口三千,大家又好像日復日在做同一件事,我也很快認得好些村民,日日用着同一樣的簡陋葡文打招呼。
駐場計劃位於一座翻新過的十八世紀大宅,寬躺、典雅、間間房都通,頭幾日自己一人在屋內,還經常迷路,好像置身於金田一殺人事件會發生的舊宅中。駐場計劃的一家人在里斯本也有頭家,不常在此屋中,但在時,就有來度假的親朋戚友,加上駐場計劃主家人的兩個寶寶,整座大宅嚴然是座夏日家庭樂度假屋,我這個來駐場計劃的,好像隻寄生蟲,唔知點解會喺間屋度。而阿夏若洛的寧靜也是充滿度假味,加起來就是悠閒得過分。說是「過分」,因為我被扯進這徹底放鬆的悠閒,卻令我焦慮
— 我來不是為了無所事事。
(四)
這個駐場計劃並無前設主題。來到之前,我 完 全 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裏做些甚麼,而希望做些甚麼也只是虛無漂渺的「創作」。起初我常跟自己說,我在這裏得三個月,第一個月該好好的放鬆,慢慢感受當時當地。日復日的感受這個日復日似乎一樣的地方,就像打坐靜止的不適,好幾日近乎有抑鬱的感覺,和這裏烈日當空的藍天白雲成反比,卻也正正代表這鬱悶從何而來。
為此,我常想起一年到晚四圍去駐場計劃的好友。她說過她喜歡乜都冇的地方,可以抽空、專心。我當時以為我明白,但親身經歷時才知很不容易。我有如精神病人般向這位朋友講述感受,說我心生對根本問題的懷疑,諸如點解我要喺度,點解要做藝術等等,她鼓舞地說「呢啲感覺就啱喇!」我也知道這情況並非自己感受得這麼壞,過後回想甚至會覺得有所進益,但自我懷疑在度假的外表下滋生。
(五)
之前個個聽到我話夏天去葡萄牙,都說羨慕,無非是沙灘和海鮮。但我其實在內陸,夏天時日日逼近四十度,草地都因太陽猛,數月不落雨而曬得金黃。當地人常說這裏像沙漠。頭幾日初來報到,和主人家內露台吃晚飯,俯覽整村景色。我看着那晚間的沙漠漆黑一片,想都沒想就當那是海
— 不是像個海、而是 當 然 係海,是 「哦,海喎」這種不經大腦的認知。到主人家叫大家望望那漆黑一片的土地像不像個海時,我才想起那 不 是 一個海。但車頭燈的確太像船,遠處的燈太像一個個小島 . . . . . .
可能因為生於香港,總是喜歡有海的城市,冇海有條河都好。來到這乾旱之地,想起來總覺得欠了些甚麼。大概因為這樣,這個「海」才更迷人。而且,慢慢地,我看到香港的景色。後來,駐場計劃的巴塞隆拿藝術家說,她在依我的作品行時,在同一片漆黑中看見巴塞隆拿的海。這片漆黑的夜景好像將白紙,任由人放進其想像,而我只會把我從白紙中所見,傳達予觀眾罷了。我將前文所說,在這裏的種種經驗和感受放進去,慢慢變成<見海不是海>。
(六)
這時我才發現,以往做作品時,總會想「研究」、「理論」,甚至在想「目的」、「意義」等更「實際」的問題。即使他們並無在最終作品中出現,卻總在開始至中段位置重要。這次我也企圖依照這套方式,最後卻不太用得着,有點像東拼西湊,將一堆不知如何變成作品的鬆散概念,以文字串連在一起。
近日,我都在想自在大學時學得的創作方式:過程為本、着重理論、混合研究、批判性思考等等。我仍然慶幸識得這條舊路,也知道他們都幾入骨,好難剷走,但這次創作過程,更令我覺得要想想他們的價值和功效,因為我清楚知道,在學得這套方法時,我同時抑壓了直覺、感受等更原始、卻可以產生感染力的東西。何況,沒有方法是金科玉律。等等,這種反思不是挺具批判性的?
結果行條新路,又生了懷疑,加上作品的基調本來就不是開心的,整個創作過程變得更為抑鬱。
(七)
雖然最終作品稱為聲音散步(audio walk),但我很快就知道文字才是<見海不是海>的根本 — 我是以文字來思考的。雖然寫字生疏了不少,也好耐冇覺得自己進步過,但這仍是我相當習慣的抒發方式。能將寫字用至此作,雖然因為內容情感直白而抱有懷疑,但終歸是件好事。而畢竟這字是要人聽着來行的,所以有點像寫劇本,算是舊中帶新。
最不確定的是聲音。之前做有聲音原素的作品都是環境錄音,技術要求低,錄音的瑕玼甚至成為作品的一部分,這次卻不太行得通。所以,自以為錯唔到去邊的錄音,到混音時才發現不該有的碰撞聲、呼吸聲和其他雜聲。而旁白的錄音也有回音和環境的低頻音,在軟件中左調右較還是不好,時間緊逼下只得作罷。
因為技術幼嫩,加上以文為本,混音偏向單調清寡,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在做柒碌廣播劇,啲角色講啲咩就配咩聲落去 — 好老土。這是製作的問題,上次格魯吉亞和阿美尼亞駐場計劃的作品也有出現,只能說自己須在製作和技術上多下苦功。
(八)
為着將<見海不是海>歸類,以便宣傳,我特意在網上查看sound walk和audio walk的解釋。Sound
walk已是個既定形式、稱呼,着重於聆聽環境聲音,而我的作品顯然不是,所以不能稱為sound walk。
audio
walk似乎未有定義,但在谷哥一搜,出來的都是像是參觀博物館又或是瀏覽城市的語音導賞,較為高檔的也會宣稱導賞加入電影配樂,為現場加入「劇場感」。雖然作品也不是叫人參觀城堡,但要人來城堡在特定時間聽,
和audio walk較相近。大概因為覺得<見海不是海>以文為本,所以總是想起audio book。更貼近的,可能是一個現場讀詩會。可是,當主人家再三讚文字甚好,可印小刷子予人細讀時,我卻心生莫名反感,好像輕視了聲音和環境(城堡)的重要性,我就知道我還是想人聽着行多於讀。
成篇文由頭到尾說了那麼多焦慮不安,我卻還有這麼一個一樣咁重(要)嘅,就係東拼西湊,我其實很明白這次作品的「靈感」來自那幾處。以前的作品其實不太有這種情況,要是有,也真可以說如有巧合,實屬類同,是自己不為意的。所以,這次和其他作品有這麼直接的關連,實在令我有罪疚感。有時,我甚至覺得我是看過正貨,然後仿製次貨,賣至異地的低檔商人。我安慰自己:要是每種創作形式都只能只此一家,譬如繪畫、譬如戲劇,那是不該發生的,因為當中有太多創造性會被扼殺。而這些「靈感」作品也明顯未至於以形式為作品的根本。可是,這種找得到源頭的相似性,難免令人沮喪。
(九)
經歷這麼多負面情緒後,<見海不是海>終於面世了。中秋節正日是個星期四,來的都是朋友,我們之前在黑夜城堡外吃月餅、喝酒。呢度明明日日都係無雲大藍天,中秋節晚卻有一層層雲。月亮也不甘心,將雲照得透透的,像一個個燈籠在空中漂浮。第二日追月,無雲,月亮一樣又光又圓又大,卻因為月蝕黑了半邊。第三晚,不知何解,月亮橙黃,而且像水彩般化開了,是呼喚妖魔鬼怪出沒的月色。作品和我有幸看到三晚不同的月亮。
決定了在中秋節發表作品後,我才記起一三一四年中秋節,我都在做一個社區放映活動。那是一個團圓、溫暖的活動,看着個個參加者都高興,自己覺得做了件好事。今年這個活動是冷清的,不但是因為來者不多,作品本身也是孤單的,要人在日落西山的城堡行。可是,這個活動是我
自 己 的。現在,我感到這意味着改變,離理想近了一小步,我要為這一小步讚許自己,記得這一步是如何得來的。
(十)
積壓了很久、很久的思緒一次過痾出來,難免有點大坨。這卻是必須的,現時身心稍為舒暢。
se vires o mar que eu vejo
if you see the sea i see
見海不是海:http://yipkaichuns.com/sevires
se vires o mar que eu vejo
if you see the sea i see
見海不是海:http://yipkaichuns.com/sevires
*作品暫時只有葡文名<se vire o mar que eu vejo>和英文名<if you see the sea i see>。但我常想起<見海不是海>(來自「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姑且將就用之。
2016年9月16日星期五
道不得
(https://i.ytimg.com/vi/igjOMwuhqsU/hqdefault.jpg)
小時候在電視看過一齣戲,內容是為了重拾不舉男子的性能力,有名令佢扯旗的女子被請去同佢做愛。這齣電影連名字我也不記得,但數段節卻記得清楚:
(一)不舉男子由江華飾演。他坐着輪椅,看見一女子的裙被風吹起(-.-),沉睡的賓周扯旗;
(二)這名引發性慾的女子,在和江華搞嘢前,要接受一系列誘惑男人的訓練,由一名同性戀男子教授。此男導師和香港影視的基佬角色差不多,誇張、大哭大笑、失戀因為男朋友變直;
(三)最後,引發性慾的女子沒有同江華搞嘢,但由因為不舉而離婚嘅江華老婆頂上,而且成功令江華再振雄風;
(四)而同性戀男導師不知何解同男人婆搞嘢,最後男人婆變成小鳥依人,同性戀變成大男人(-.-)。
近日常想起這齣電影,上網搜尋,才知這是<不道德的禮物>(其實有幾不道德?)。原來引發性慾的女子由邱淑貞飾演,她被江華弟弟厚聘給不舉阿哥性服務。當然,江華弟弟在過程中愛上邱淑貞,所以又唔捨得俾大佬食。
* * *
這不是夢。
雪白的吊牀捲成修長柔軟的絲,朋友問我欲否一試。當然,這樣被一塊布包着搖搖吓,該是很舒服的事,但也是要技巧的。朋友說,你要先一隻腳跨上去,踏在布上,再將自己陷進布中,慢慢將另一隻腳也收進布中,再躺下,那就會很舒服。
我依着朋友的指示做,卻不知甚麼出錯,整幅吊牀反轉了,我像條煮好上碟的煎魚,一下子被翻了出來,撻倒在地上。吊牀不太矮,而地下又是硬石屎,跌下的聲音該不小。朋友大驚,連聲問我可好,又道歉說該解釋得更清楚。我說沒事,這樣的笨手笨腳事,經常發生在我身上。朋友問我欲否多試一次。我說,下次吧,今日不再試了。
我看着朋友輕鬆慵懶的躺在吊牀上,不禁想那跌倒的痛和尷尬,已經和原本舒適的吊牀連在一起。那不是享受,那是考驗,所以令人緊張。而越緊張只會令人越不會享受。
* * *
即使我和朋友訴說了此事,他們也無法得知我有多惶恐。一下子,老去是更根本的東西,一些沒有想過會突然消失的東西。昔日的身心舒暢事成為壓力,成為恐懼,才是最可怕的事。我作息如常,但無人知道這恐懼在壯大,令我縮得很渺小。數週前不還好地地的?因為惶恐,我將露骨的情節盡吐,好像告訴了就等於解決了一半似的。我的確覺得好過些。我盡量不去想自己是多麼小。每次我長大了那麼一點,我都激動地責問:長大了嗎?細小的我害怕,又變得渺小。我明白,只要我不過問,我會長得很好。但恐懼令我無法控制自己。
那一剎那,我為意,舒服被恐懼淹蓋的滋味。我想下次再去一闖吊牀。但要是我再跌倒怎麼辦?朋友叫我別逼自己 — 我最常用的方法。星相叫我發掘北交點平和的自己,別沈溺南交點慣常的偏執。我做不到。別想,就做得到。
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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