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9日星期日

唔妥唔舒服





冬日罕見的風雨,有如特如其來的冷風,配上兩枝機關槍,毫不留情的將冷凍的子彈掃射。
可能已經掃低了好一批人的興致,但終歸期待已久,不怕冷不怕濕的熱血有心人,還是擠滿了西九這片平日人影得幾隻之荒地,成為一年一度的自由野。
人均面積因雨傘增加,顯得擠擁,看來熱鬧如昔,甚至更甚。
可是,一到就有種唔妥唔舒服之感 — 掃興翳悶的灰黑固然有功,卻也只是雪上加霜;場地的氛圍才是原兇。

完全沒想過是主辦單位的問題。由空地變做乜都有乜都得之地,在寸金尺土的香港確實千載難逢,宗旨本已值得嘉許;當然,要妥善安排一個幾廿百個活動、十多萬人的節目,亦是勞心勞力出錢又出血之事。
那此唔妥唔舒服的氛圍,從何而來?

自由野中賣的「自由」和「野」,大有可能是平日城內既無「自由」又無「野」的反差所生。有「野」時唔准呢樣唔准嗰樣,變成連企都不知可以企邊,唔湯唔水的偽自由,港燦早已司空見慣。
不幸地,穿插在自由野中,我既不覺「自由」,亦不覺得「野」。怒我冒昧,有那麼一刻我真覺得置身於一個扮市集的商場大堂,扮隨意,裝風情;其實都是喬裝,內裏都是要求嚴謹的計算,都是一樣為求不出一絲差池的規矩。在前兩年自由野中,卻未有此感。

一幅幅「飛氈」地攤沿着宛宛的小路整齊排好,此處可擺,那處不可,似乎都已有規劃規則*,可說是自由野內的「商業區」,又令人不其然想起東九觀塘商貿區。區內兜售各式精緻服飾裝飾,都比街外見到的多了分青嫩的文藝,與年輕檔主的風格一致。

有了這些飛氈列隊兩旁,中間的小路也立即遊人如鯽。明顯此回主辦單位宣傳既廣且足,否則也不會拉到一家大細和大概平日鮮有留意文化藝術,對這塊爛地的前世今生將來一無所知的人到來。途人似乎甚是受落,都跓足觀賞 。「呢度啲人擺吓啲檔,咁又好似有啲藝術氣息咁囉」和「啲文化藝術嘢係咁㗎」,是我穿插時聽見的遊人閒談,不知怎的牢牢記住。那觀摩獵奇的嘴臉聲調,像是在逼另一個工展會,有種滿載而歸的期許;又或似是在逛年宵,有種感染節日氣氛的需求。

自由野歡迎入場者自擄食物,在野上開餐。現場所見,為數不少的人,依提示野餐。又如飛氈區一樣,野餐的位置都似乎已劃好*,是另一個區域小路兩旁的草地。大家都依照指引,乖乖的坐在劃為野餐之地,帶上食物和地布,三五成羣的撐着傘吃喝談笑。又因野餐區的空間不寬敞,每堆人距離甚短,像是在那塊小草地野餐特別矜貴。以野餐來說,這情狀卻也有點過分整齊,令人想起六合彩的搞珠波,整齊上至下左至右排好,準備一泡倒進攪珠機。不知野餐人士心中所想,但就此看來,他們難免顯得拘謹,又有點不知所措。

秩序良好,一切都循規蹈矩 — 也正是這太過循規蹈矩的氛圍,把自由野掐成一個不痛不癢的歡樂嘉年華。這循規蹈矩,固然有主辦單位無可避免的管理,但更是參與者的想法:不求真正自由的公共空間,只求感受一個稍為較平日自由的戶外嘉年華。為了感受平日沒有的自由,一班人逼在一個平日本就自由的地方感受自由,又因為太多人擠在一起想感受自由,終歸也只是比平日多了點自由,甚至不須不欲「太過」自由。

對了!說是自由野,不就是寄望有些平日鮮見的奇花異草,在規矩規劃之外,油然而生,予人驚喜?這也正是起初兩屆過癮之處;於今屆卻忽然淡卻。

若然自由野真是個野,那更像是一塊由篤信科學的現代農夫,算着那塊該種瓜,那塊該種豆,全都計個一清二楚,容不下一條害蟲,也容不下一棵投錯胎的小花。 也許更可恨的是,花菜瓜果都順着農夫,不敢做次,花都生在該生花的地方,菜不會生到瓜處,井然有序之餘,亦理所當然;是訓練經年,卻更是自設自限的規矩,有多冇少的嚴守。
好像不是自由。

這唔妥唔舒服的氛圍,生於習性,又或是我城慢慢養成的 . . . . . . 「文化」?而自由野只是不小心將它暴露。若「不安」是太誇張,「渾身不自在」就是無奈的真切感受。
最懂得在香港真正自由運用空間者,一眾菲傭印傭當之無愧,有空間不阻人(或是阻都變唔阻!)就一於小理當自己屋企,裝備齊全飲飲食食跳舞賭局一應俱全。

自設自限,才真的埋了自由。
(其實可能不重要?)


*後來再看自由野網頁,發覺哪裏做甚麼都大概劃分了,卻比現場所見大得多。大概大家都往旺處擠,成了這看似甚有組織的佈局 — 表面上的不太自由,原來都是自由的意願。

2013年12月15日星期日

廣州(一)




在港幣剛被人民幣追成平手,歎惜錯過往日港幣風光的日子,常到深圳揼骨食嘢買書,一嘗做豪客的滋味。那是還敢把深圳當香港後樂園,傲視國內同胞的年代;那是除了鄉下以外,對非港澳臺的中國城市最鮮活直接的印象:混亂骯髒、舊日足跡難見、為發展捨棄美感、處處抄襲模仿、捲舌急速的普通話。無知和理所當然,令我以為整個大陸同出一轍。 

本着對深圳的印象,首次踏足廣州,並依照深圳的玩法,到千篇一律的山寨歐陸主題豪裝骨場,於錢櫃艷俗的房間內唱廣東歌,構成對廣州的第一印象:混亂骯髒、毫無舊日足跡、為發展捨棄美感、處處抄襲模仿、捲舌急速的普通話 — 和深圳同出一轍。

當然大錯特錯。 

不知何時醒覺,日常口中的「大陸」,各地習佔美食語言風景都不同,本該各有各的風情,更接近「神州大地」、「大江南北」此等精緻的描述。有此覺悟以後,才為意廣州這混亂骯髒、毫無舊日足跡、為發展捨棄美感、處處抄襲模仿的地方,是香港語言「廣東話」的發源地(所以不講「 捲舌急速的普通話 」),也生出飲茶小吃騎樓等香港引以為傲,有如體內想割都割唔走的一部分。就算不是認祖歸宗,最遠最遠也算個遠房親戚,要尋文化的根,好該到廣州一逛。 

但與其說是遠房親戚,不如說是兩姊妹(總是把地方當成是女性),因為如《巨輪》般如命運還是編劇一式一樣的作弄,千山萬水哭哭啼啼,將感情甚好的兩兄弟(變回男性了)拆散,於差異甚大的環境長大,本是同根生,但越生越遠。這是我現在眼中的廣州,或至少是我想像中的廣州,多了這層不無自編自導的浪漫。


2013年12月9日星期一

金橋


依然是那套眼前一亮的褐色中式服

呆望眼前金橋

靈靈活現

連方位都明確知道是頭殼以上

背景是近乎莫內吶喊的橋

猶如七十年代絢麗的流動影像

另一端的世界染成帶紫的深藍

褐色的背影此時轉身

看不清的容貌

臉上的困惑卻理所當然的起眼

環顧四周

盡是荒蕪

無邊

法師圍繞金橋

對只屬她一人的彼岸吼叫

我為她憂心難過

一刻

才記得

公公和媽媽都在

闊別經年

不知第一句能否壓得住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