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留意了好久,但還是不知如何從外貌區別星加坡人和香港人。
星港兩地人的穿戴姿態氣味,真如餅印,絕對比香港人和內地人這個「同胞」更相像。隨便在街上抓起一羣華人,將這羣人的背景由車水馬龍的星加坡,換成車水馬龍的香港,一樣毫無破綻。除非那人開金口講雞腸,也還可以用口音識別星加坡人和香港人;「華語」 — 星加坡人這樣叫普通話/國語/「漢語」 — 亦有此效,但對煲冬瓜煲極不熟的人來說,識別冬瓜比雞腸更難。
星加坡這家半露天酒吧,有本地樂隊現場表演,氣氛甚好。我坐在高椅上東張西望,一檯檯華洋印雜處,吃着西菜,喝着啤酒。將這個場景想成是香港,亦無不可。當然,我知道,這裏是星加坡,這班人是星加坡人。
臺上的樂隊主音,看到大螢幕上的現場觀眾短訊,寫着「把你」。主音用華語吐出「巴你」兩個音,被隊友糾正。「不要緊,我覺得『巴你』較好聽。」華裔主音用流利的英文回道。她也用流利的英文,唱Amy Winehouse、Maroon5等歌曲,也不錯,最重要是氣氛匹配,聽着舒暢。
到了壓軸的一首歌,一直沉默的鼓手,開口主唱,而且是港燦耳熟能詳的歌 — Beyond的<海闊天空>。更令人稱奇的,是他一定不是華裔,要猜的話更像馬來西亞裔 — 這首廣東歌是故意學的。由細到大聽廣東話嘅耳仔,縱然覺得音樂玩得唔曳,但發音明顯有改善空間。可是,在外地碰到沒想到會遇上的老歌,還是十分震憾。
一檯檯華洋印裔的星加坡人,聽到<海闊天空>也是空前興奮,人人拍手叫囂。而且,不少人跟着旋律唱起來,「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里」。這班星加坡人,平日說英文華語,但原來都識廣東話,至少會唱這首歌。這真像看到一個人鮮為人知的另外一面。
眼前這個畫面,香港到不能再香港。可是,這確實是星加坡,這班人也的確是星加坡人。這首歌、這個畫面、這個氣氛,真的,不知為何,令我麻痺了一整首海闊天空的時間。
星加坡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像那種遠方親戚,要說親一定不親,要說疏又好像有種莫名的相連。
日常談及的中華地區,就是中臺港澳四地。這首<海闊天空>,使我為意星加坡也可以是其中一份子。我們關注的星加坡,怎麼都是把它視為香港的頭號經濟競爭對手?它的政治、文化和人民如何?
對星加坡的第一印象,就是小時候看的電視劇《小孩不笨》。裏面的角色,說些音調新奇的廣東話,夾集大量音調新奇的英文。這印象獲《海南雞飯》再加強。
在星加坡待了幾日,與(看似)華裔人談話的竅門,是先說華語,聽着口音如何;不太純正的再說廣東話,十次中竟有七八次靈。而且,一說起廣東話,立即就熱絡起來。就像在烏敏島上租單車,一開始和老闆說英文,老闆不太友善;我聽着也不對勁,就轉講華語。後來,他發覺我是香港人,立即說起廣東話來,態度也親切得多。我們閒聊起來,老闆說他初時以為我是馬拉人(!),「曬到咁黑」,又問你哋香港人都識講華語嘅咩。我回問老闆係咪廣東人,老闆話係,又感慨話而今都冇乜時候講廣東話,啲仔女都係講華語,講講吓重夾埋英文馬拉話,下一代星加坡人冇人會講廣東話喇,云云。咁真係可惜喇,我話。但都冇法子,佢話。
是呀,這首<海闊天空>的震憾,就係呢班就快唔講廣東話嘅人,都係會用廣東話唱「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的士司機叔叔都愛說,星加坡係個聯合國,乜話都識講少少,也真的隨口溜句廣東話閩南話馬拉話來。和這些遠房親戚傾偈,好過癮。
這就是星加坡的味道,只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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