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9日星期六

惡作夢


之前還飲得食得,入醫院後隔了一會就過身了。
我得知噩耗,沈重得想急也急不來,緩緩的走到醫院,看見窗邊的病牀空着,遺下一小袋個人用品,好像是他一生的濃縮,那麼無關重要。
數日前,他還是冇病冇痛似的,躺在這裏閒話家常呢。怎麼我對他上一個印象,還是他斟一杯紅酒,呷下,發出那爽快的低沈呼氣聲?
突然之間,我父母雙亡,真正的孤身一人。我今後真只能靠自己了。我不能再浪莽,要好好工作養活自己,找個安身之所終老。
之前媽媽的喪禮,還不是父親全力張羅。他的喪禮,你教我怎麼辦?他走得這麼倉促,背後會否有預謀?那是否如他所願?不知在那裏讀過,若然父母中一人身亡是可憐,兩人俱往則是惡作劇。我是個惡作劇。

好一個自己給自己的惡作夢。

2014年11月23日星期日

事過境遷




有種聚會令人回到過去,出於懷愐之心,可以是話當年的高興,順道感慨時日匆匆。

已經是四時前了。他們剛剛到步,所有人和我都在同一處辦事,見多了,也結伴頻繁。

已經四年,人換來換去,但還是那樣的格局,那樣的氛圍。差不多所有人身邊的那一個人都換了,換成早在附近的人。身份有變,對話如昔,一切看來那麼得體、自然,彌漫成熟和智慧。

已經四年,對每一個人的了解都無可避免地增加,有如洋蔥一層一層的剝開。即使看不清最底下的那一層,也一定知道最表面的那一層,又或是表面下的兩三層,和最底層的分別。

新歡舊愛之間,閒話不少,為不太相熟的人供給好些話題。我看着他爽利的新造型,和新歡滿溢的甜蜜,工作的順逐,以及邀約舊愛的大氣,處處展現驘家的姿態。他安坐一旁,面露微笑,舒坦之餘,也很滿意。

這時,有關他的話突然浮現,和外層的雅緻相左,剝去表面的光彩。那掩蓋得頗為妥當的底層,偶爾散發的異味湧上,不禁使人想起漂亮知性的愛美,在<失縱罪>中如何以受苦受難,不屈不撓的形象,包藏嫁禍殺人的歹毒,把所有人弄得團團轉,還搏得世人憐憫和愛護。我想起失蹤罪中第一個鏡頭,愛美躺着,輕輕的側頭,輕柔的長髮側向一邊,眼神如止水。這也是最後一個鏡頭,同樣的愛美,同樣的輕柔安祥,卻令人戰慄。

將一個人想像成失蹤罪中的愛美,一定是個身患妄想症,或是格外刻毒厭世的人。又或是,他看得電影電視中的勾心鬥角太多了。

我呷一口酒,享受着這四年依舊的愜意。


2014年11月18日星期二

飛走了




心口上的翠兒飛走了,悄悄的。走得那麼合時啊,我的第一個反應是。

自學生佔領後,牠就掛在我身上,每一日。事源有日有意遮蓋倒頭假鱷魚,正氣朋友問是否代替黃絲帶。無心插雀雀成絲(帶),主意甚好,一直恪守。

我還記得,在藍絲帶第一次出街打人,覺得黃絲帶真會被打的那數日,我在街上偷偷地收起翠兒,暗裏想原來香港已經如此黑暗,更厭惡自己在黑暗中怯懦。那只是一隻翠兒,恰巧是黃色的翠兒。

翠兒可愛,手執網球拍(而多恨它是一把傘!),黃身十分鮮明。小時候不太喜歡看牠的卡通,大概嫌牠太古惑,又唔出聲,現在卻寄望自己(和雨傘運動!)有牠那麼機靈。

為了翠兒,我也在裝扮上好好配襯,將鐘愛的花哩花碌收好,好好穿沈色黑灰藍綠,將翠兒的黃好好映襯。初時沒人留意的牠,逐漸生了意義。我不甚喜歡翠兒,卻已戴了兩月。

兩個月,人事早已不同。那是炎熱的初秋,我們抵受下午太陽的猛烈,坐在露天的佔領區,頸前掛上眼罩,也戴過頭盔,幸而沒一次抵擋過甚麼。

我忘了上次認真在佔領區待是何時。是兩週前嗎?我的時間再次歸到工作、玩樂和休息,佔領的事每日讀到,距離卻是越來越遠,有時像個要坐船去的小島,其實不太遠,但要去總要花點氣力,最後就索性不去了。近日工作的地點是中環大會堂,毗鄰佔領區,去廁所時看到夏慤道天橋上那還是有點夢幻的帳蓬,我真覺那是個小島。

我在街上走,在餐廳吃飯,到商場亂逛;我剎那想起佔領區,再環顧四周 — 怎麼生活一點變化都沒有?大家也忘記了佔領這件事嗎?

今早聽見中信大廈外要清場,我的第一個想法是無能為力,第二個想法是今日怎能完成所有工作 — 但我仍然嘆了口氣。繼而想,我可以放棄工作來支持佔領嗎?我知道我未能。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翠兒的黃依舊,意義仍在。牠在這個時節飛走,很好。

2014年11月12日星期三

萬物有生


椅子前只有鍵盤和滑鼠隨手可得,為着搖控另一端螢幕上的工作和娛樂。在鍵盤和螢幕中的盤地,有如泥土底下般骯髒而豐潤。電線和電腦線隨意地貫通各點。已然記不起的難看字體,在形態各異的紙張上漂浮,夾雜着字體清楚得使人頭痛的單據。不會再用的插頭和光碟,有如害蟲般攤在桌上。左面的山脈,是另一堆未看完的報紙,未看完也不知會否看的書,以及早已壞掉的打印機。我在裏頭掘呀掘,努力地鋤,看看土壤可以結甚麼果,開甚麼花。我看見種子擱在雜物底下,照不到陽光,吸不了水,就在那裏默默地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