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3日星期四

說舊不舊,以為




只要由家往北走,就已經離永遠繁囂的黃金一帶有段距離,走進住宅大廈的世界,車很少,人也不多,明顯都是散步的街坊。地下延綿的車房,早已關門。 

這家還算有名的火煱店,一次也沒去過。有個舊情人說是他世伯開的。這店還在這裏。 

以前大學時代,打麻雀後會來吃宵夜的小餐廳,成為泰國餐館。雖然位置不便利,時候又不早,但細小的餐廳還坐滿了,還在街上擺了幾檯客。 

深水埗僻靜的一隅,這家比必勝客低一檔的餐廳,半個人客都無不特止,連店員也不知躲在哪裏。餐廳外的宣傳告示,價錢都蓋上了,再寫上去,看情況是想減價吸引人來吧。厲害的是,雖然不常經過這條街,但這家餐廳一直都在。 

慢慢走到長沙灣,市區重建過後,動輒過卅層的大廈越來越多。原先印象還是地盤的地方,忽然間長出了一棟大樓。 

穿進李鄭屋邨,想起已經不再聯絡的中學同學。他以前住在這裏,我上過他的家一次。據朋友說,他現在每日做愛,喜愛角色扮演。 

總覺得屋邨內部,不是非住客該走進去的。可是,要是不走進去,就會走平日去李鄭屋游泳池的路。加上,本着所有路都該走走看看的心,就走了進屋邨。 

想起在吉爾吉斯駐場計劃時做的錄像。當時覺得那裏的建築很是不同。現在看着四週密密麻麻的窗口、大廈、地盤,又和我錄像中的吉爾吉斯有何分別?想到這裏,我總是想拍拍香港的城市景觀。 

來到蘇屋邨了。眼前的蘇屋山已被高樓大廈佔據,我想起往日溫厚的一座座樓,內裏寬闊的路,四處都是遮蔭的樹,卻想不起細節。 但大學時期,清晨五時多,硬淨的中學同學在屋邨內,為情傷落淚。我也記得,大學畢業時的旅行,乘着的士到蘇屋邨接同遊的朋友。 

蘇屋邨巴士總站對面的診所,以前有一排長木櫈,內裏是淺粉紅色,西藥味要攻進鼻裏。怎麼往日的開揚簡樸,變成重重圍牆,難不成怕人入侵?我甚至看不見裏面到底還是不是診所了。 

小時候,每年總得病一兩次,每次都是來這診所。我只記得在這裏跟媽媽說心事,還不是那個同學人有問題,這個同學小家子氣這種貨色。可是,也就是她似有還無的應着時,小有覺得媽媽溫暖。 

一路圍着蘇屋邨的外圍向西行,方知舊日的大廈全都不復見,而新的已是一棟棟的站在一起,而且好像看不見到底有多少座大樓。鄰近明愛醫院的,還有一棟數層高,叫社區甚麼的東西,使住戶用不着行上半山。這社區甚麼,外面有塊字體不太漂亮的蘇屋邨招牌。 

明愛醫院門口,倒是和以前一樣。小時候我就在這裏撞車,撞得近城隍廟,所以肇事司機立即托我上去。但我記得的畫面是婆婆過世那日,大家默默見過婆婆最後一面後,聚在醫院門口。一直照顧婆婆無微不至的阿姨,大概已不知怎樣傷心,獨自往反方向疾步走。 

婆婆過世後,我還未去過拜祭她。要不是爸爸提起,我竟然忘記了婆婆也是要拜的!你看,清明節這節日是有意義的。 

長沙灣的舊樓其實拆了很多,當然亦換上新大廈,地下還有些裝作高級的西餐廳。最底的幾層,都是密不透風的會所呀,停車場呀,在街上看就更覺這些新大廈高深莫測。朋友住在其中一棟,二十七樓的陽台看到附近一樣高的大廈,以及更多舊樓,工廠大廈。好一個虛幻世界。 

這時,地下掛了一張紅色綠色的國旗,想了一想為何這麼眼熟,才醒起是上年待了三個月的葡萄牙!這裏竟然有家葡國餐館,可是內裏一個人都無。我好奇看看餐牌,看見葡式魷魚,想起上年在埃武拉的一夜,喝喝紅酒,吃吃魷魚,喝喝啤酒,抽根煙。很想吃葡國菜。 

一行,才知人事早已不同。

2017年4月7日星期五

清明時節




坐在大廳好一會,有點期待地環顧四周,小女孩終於出現了。她好像沒有怎樣變過,似乎沒有長高,還是和以前一樣瘦。她看見我,露出了笑容,才發覺她的牙齒脫剩幾隻,想起小孩子是要換牙的。她就這樣坐在我身旁,笑着。我叫了她一聲。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一時間真不知該說甚麼好。

倬茹說,你怎麼又黑了。我說,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嘛。倬茹說,更黑了。你現在讀幾年班了?二年級。

又是一陣蠢蠢欲動的安靜。我只能看着她吃,看着她喝,看着她動也不動。她察覺我凝望她,說「幹嗎?」

過了一會,小妹妹進來了。三歲的泳欣和四歲的泳欣,差距比六歲的倬茹和七歲的倬茹大。她束起馬尾,穿着牛仔衫,眼耳口鼻都沒以前卡通了,我差不多想用「亭亭玉立」來形容眼前的泳欣!阿嫂用普通話着泳欣「和叔叔打招呼」,泳欣卻躲在媽媽身後。之後,她跑來姐姐身邊。我又凝望她,她見我望她,即時躲開。果然,一開始讀幼稚園,客家話就撇得一乾二淨。

因為小朋友堆在一塊,大人又不在,我趁機拿出昨日買的禮物。倬茹看見色彩繽紛的和式小袋子,似乎很高興,但我和她都不知怎樣用才正確。至於泳欣的迪士尼三眼仔小袋子,我拿給她時,她直接說「我不要」,似乎是慣性對外人的拒絕。我問多一聲「真的不要嗎」,她再說「我不要」,我只好想日後自己用這小袋子了,也少不免因為生分,覺得自己買禮物太過熱情,為自己感到難為情。

畢竟大家都要時間適應。過了一會,小朋友熱情得處處令我想起上年同住一月的日子。倬茹不斷問我問題,又玩遊戲。泳欣也開始坐得很近,身體掛在我的大腿上,不斷說着些我不太聽得懂的說話,然後自己在笑。而且,她看見好笑東西時,發出的噗噗笑聲,和一年前一樣。我樂於被她們轟炸,很少有其他事比這樣更溫暖了。

倬茹問我會不是過夜,又問我甚麼時候走,下次甚麼時候回來。她說,我把你給我照片放在枕頭下。我說,我把你畫我的肖像當作書籤。不過,她已忘記她畫過我了。

泳欣最後托姐姐傳話,說還是想要三眼仔。我給了她,她看着後面印滿全個系列的小卡,兩姊妹爭着說自己喜歡那個那個。我說,我最喜歡買給你這個。之後,她就拿着三眼仔轉來轉去。阿嫂見我跟她們親,趁機跟小朋友說,我們夏天去香港找叔叔好不好?我心裏應着說好。

為了她們兩個,其他回鄉的不快,都不值得理會。我要記住這一點。

(照片攝於去年住在堂哥家,和倬茹、泳欣共住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