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罕見的風雨,有如特如其來的冷風,配上兩枝機關槍,毫不留情的將冷凍的子彈掃射。
可能已經掃低了好一批人的興致,但終歸期待已久,不怕冷不怕濕的熱血有心人,還是擠滿了西九這片平日人影得幾隻之荒地,成為一年一度的自由野。
人均面積因雨傘增加,顯得擠擁,看來熱鬧如昔,甚至更甚。
可是,一到就有種唔妥唔舒服之感 — 掃興翳悶的灰黑固然有功,卻也只是雪上加霜;場地的氛圍才是原兇。
完全沒想過是主辦單位的問題。由空地變做乜都有乜都得之地,在寸金尺土的香港確實千載難逢,宗旨本已值得嘉許;當然,要妥善安排一個幾廿百個活動、十多萬人的節目,亦是勞心勞力出錢又出血之事。
那此唔妥唔舒服的氛圍,從何而來?
自由野中賣的「自由」和「野」,大有可能是平日城內既無「自由」又無「野」的反差所生。有「野」時唔准呢樣唔准嗰樣,變成連企都不知可以企邊,唔湯唔水的偽自由,港燦早已司空見慣。
不幸地,穿插在自由野中,我既不覺「自由」,亦不覺得「野」。怒我冒昧,有那麼一刻我真覺得置身於一個扮市集的商場大堂,扮隨意,裝風情;其實都是喬裝,內裏都是要求嚴謹的計算,都是一樣為求不出一絲差池的規矩。在前兩年自由野中,卻未有此感。
一幅幅「飛氈」地攤沿着宛宛的小路整齊排好,此處可擺,那處不可,似乎都已有規劃規則*,可說是自由野內的「商業區」,又令人不其然想起東九觀塘商貿區。區內兜售各式精緻服飾裝飾,都比街外見到的多了分青嫩的文藝,與年輕檔主的風格一致。
有了這些飛氈列隊兩旁,中間的小路也立即遊人如鯽。明顯此回主辦單位宣傳既廣且足,否則也不會拉到一家大細和大概平日鮮有留意文化藝術,對這塊爛地的前世今生將來一無所知的人到來。途人似乎甚是受落,都跓足觀賞 。「呢度啲人擺吓啲檔,咁又好似有啲藝術氣息咁囉」和「啲文化藝術嘢係咁㗎」,是我穿插時聽見的遊人閒談,不知怎的牢牢記住。那觀摩獵奇的嘴臉聲調,像是在逼另一個工展會,有種滿載而歸的期許;又或似是在逛年宵,有種感染節日氣氛的需求。
自由野歡迎入場者自擄食物,在野上開餐。現場所見,為數不少的人,依提示野餐。又如飛氈區一樣,野餐的位置都似乎已劃好*,是另一個區域小路兩旁的草地。大家都依照指引,乖乖的坐在劃為野餐之地,帶上食物和地布,三五成羣的撐着傘吃喝談笑。又因野餐區的空間不寬敞,每堆人距離甚短,像是在那塊小草地野餐特別矜貴。以野餐來說,這情狀卻也有點過分整齊,令人想起六合彩的搞珠波,整齊上至下左至右排好,準備一泡倒進攪珠機。不知野餐人士心中所想,但就此看來,他們難免顯得拘謹,又有點不知所措。
秩序良好,一切都循規蹈矩 — 也正是這太過循規蹈矩的氛圍,把自由野掐成一個不痛不癢的歡樂嘉年華。這循規蹈矩,固然有主辦單位無可避免的管理,但更是參與者的想法:不求真正自由的公共空間,只求感受一個稍為較平日自由的戶外嘉年華。為了感受平日沒有的自由,一班人逼在一個平日本就自由的地方感受自由,又因為太多人擠在一起想感受自由,終歸也只是比平日多了點自由,甚至不須不欲「太過」自由。
對了!說是自由野,不就是寄望有些平日鮮見的奇花異草,在規矩規劃之外,油然而生,予人驚喜?這也正是起初兩屆過癮之處;於今屆卻忽然淡卻。
若然自由野真是個野,那更像是一塊由篤信科學的現代農夫,算着那塊該種瓜,那塊該種豆,全都計個一清二楚,容不下一條害蟲,也容不下一棵投錯胎的小花。 也許更可恨的是,花菜瓜果都順着農夫,不敢做次,花都生在該生花的地方,菜不會生到瓜處,井然有序之餘,亦理所當然;是訓練經年,卻更是自設自限的規矩,有多冇少的嚴守。
好像不是自由。
這唔妥唔舒服的氛圍,生於習性,又或是我城慢慢養成的 . . . . . . 「文化」?而自由野只是不小心將它暴露。若「不安」是太誇張,「渾身不自在」就是無奈的真切感受。
最懂得在香港真正自由運用空間者,一眾菲傭印傭當之無愧,有空間不阻人(或是阻都變唔阻!)就一於小理當自己屋企,裝備齊全飲飲食食跳舞賭局一應俱全。
自設自限,才真的埋了自由。
(其實可能不重要?)
*後來再看自由野網頁,發覺哪裏做甚麼都大概劃分了,卻比現場所見大得多。大概大家都往旺處擠,成了這看似甚有組織的佈局 — 表面上的不太自由,原來都是自由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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