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9日星期日

尋勝會



看見街上左一角蠟燭,右一角火盤,才終於聯想到盂蘭節的來臨。

土生土長,竟覺香港地忽然陌生起來。地頭蟲平日走在街上,乜都知,乜都明;現在這些燒著元寶蠟燭的人,以及街上難以理解的小祭壇,都顯示這城市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幹著不為人知的勾當。有什麼事瞞我!我疾呼。啊,有一刻,甚至認真地覺得香港像印度,街上充斥著令人暗想「唔知點解要咁」的人事物。香港突然泛起異地風情,竟令我欣喜若狂。

說是異地風情,其實咪又係大鄉里 — 定係大市里?盂蘭節年年都有,陳年鬼故風俗亦時有所聞,早廿幾年都唔知係咪鬼遮眼,完全冇留意街上四散的小革命。只不過,說是異地風情,其實也不無道理 — 盂蘭勝會起源於潮洲嘛。不過現在勝會成行成市,也就變成香港一部份,還要申請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喔。

得知盂蘭勝會,也是朋友告之。雖知有其事,卻不知確實時間,只知每區都有勝會一二。以為網上世界早已萬能,搜索盂蘭勝會舉行的時間地點,卻一無所獲,更覺此事神秘 — 神秘派對喎!上週六膽粗粗夜尋勝會,卻一無所獲,原來只是時辰未到。

也許是緣份。昨日從學校步行回家,經過平日不常到的白田邨,看見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前的球場立了個大花牌,寫著盂蘭勝會!都近乎忘了上週走遍長沙灣至石硤尾之苦。

球場內都是一個個舞台,像色彩亮麗的紙紥祭品,嚴陣以待晚間的演出。人看來倒清閒,吃飯抽煙,疏落的分怖在球場上。上週媽媽告誡:潮洲佬好惡。現在看著他們(已假設裡面冚人均來自潮洲),倒也生了三分避忌。而且,花牌上大大隻字寫住「潮僑」,那刻自己真像個到潮洲的旅客。實在太有趣,一是香港陌生化,二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快感。決定在看過《全美一叮》後,一赴深水埗石硤尾白田邨盂蘭勝會看過究竟。

到達時是晚上十時。陣容沒想像中盛大,聲量也不太吵。只有一個台有劇,是《大鬧鍾國府》,大家也聚到台前去。有趣地,台前劃了右男界左女界,而大家也安分的跟著指示坐。觀眾不算多,二百至三百人吧,上了年紀的佔九成,其他都是陪老人來的中年子女和四五歲孫兒。舞台後方放著各式大小香爐,供人上香。在另一個角落,寫著「辦事處」的小紙紥屋旁,有塊小牆,貼上鮮粉紅色的榜帖,用金漆寫上何人捐了多少到此勝會。看過人名表後,就知果然唔蝦得潮洲人。

老早就想看中國戲曲,現在終於再有機會看了。這齣《大鬧鍾國府》,說的當然是潮語 — 潮洲話。若非舞台旁有字幕燈箱,一隻字都唔會明。又若非眾人穿著最具中國風情的衣服,否則話係泰文我都信。

縱然甚少看戲曲,但昨晚的演出一看就知並非上等:舞台背景都是簡陋的水彩畫;柱子或樹就畫在布條上,放在背景前,製造稀薄的空間感。舞台也不大,好些場景如金鑾殿,皇上配忠臣奸臣各二,再加士衛四人,成個台即時無位企。工作人員拉幕簾總是不對時候,而且不小心走了出台。音響和字幕與其他部份一致,時有錯漏。

雖說對中國戲曲有興趣,但一直都驚習慣了明快的電視電影,未必受得住戲曲的慢板。我到達時,《大鬧鍾國府》已經做了一半。初頭看得糊裡糊塗,但角色忠奸都畫在臉上,睇咗陣都知咩事。劇情分了兩條線:一邊是忠官審案,遭強權打壓含冤;另一邊是書生兄弟苦讀,齊中狀元榜眼。文戲武戲愛情悲歡離合都有齊 — 不正是荷里活製作的典型?

當然,吸引我的不是劇情。整齣劇載著的都是最鮮活的文化:那些「潮語」,那些用字,那些唱腔,以及那些造手,看著看著,趣味盎然。

就這樣站著看了個半小時。天氣不熱,天清,有風,月亮光。近乎完美的週末活動。令我離開的,是肚子叫我吃夜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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