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9日星期日

看着妳這分鐘


早晨,在常光顧的涼茶店外站着喝廿四味。毫無瞧點的視線,一下聚瞧至眼前的阿姨身上。

她如常的穿着青色加彩條無袖上衣,七分長啡色鬆身褲。苛刻地節儉,又曾為車衣工廠女工她,衣服應該都是自行縫制的。她有雙深邃清澈的眼睛,鼻樑高,準頭圓,牙齒潔白,笑容是標準的可親,下巴恰到好處的圓凸。雖然年過五十,但她皮膚白哲,身型纖瘦,驟眼看像年輕十年。我一直覺得她是個氣質雅清的美人胚子。只要她稍作打扮,必定艷壓群芳。平日她看見我時,總是眉開眼笑,但見她獨自走在街上,面色有點蒼白,眼睛只顧看着前路,步伐像在趕事,我猶疑了一下,還是不叫她的好,大家早上獨處的時間不被打擾。

阿姨就這麼在我眼前掠過,繼續走她要走的路。她拿着架車仔和紙皮,不知是否要拿紙皮變賣?自從媽媽和婆婆過身後,我跟母親家那邊的接觸,就是清明一祭;阿姨倒是一週來一次。她會拿着一架車仔,將我家儲起的舊報紙拿去賣掉。她也不願談些閒話,拿完廢紙就走。每次走時,她都說「多謝你,多謝你」,和母親的異常生外同出一轍。另一樣同出一轍的是,她沒有娛樂 — 娛樂是要花錢的。以前聽媽媽說,阿姨還有集郵這個興趣。不知她可有繼續?自從婆婆過身後,她就獨居在早已購入的公屋單位。在婆婆在老人院捱過的最後數年,阿姨在茶餐廳返六日工,卻還是一有空就在婆婆牀邊照料。阿姨莫名的客氣和表面的笑容,吐出一個永不脫落的繭,外間無從探知內裏的冷暖。一句無關痛癢的問候,也好像是滋擾。這種刻板無趣的生活,卻可能是她執意要過餘生的方法。

涼茶舖的收音機響起一首六七十年代的歌,我看着阿姨越來越小的背景,腦內竟然閃出「曾經倉海難為水」。下次去旅行時,要寄一張明信片給阿姨,燃起她集郵的熱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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