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如何,地方也必如何。動物是指動物外形性格,也是動物待遇。
頭幾日在緬甸行山,已經諗起身在格魯吉亞時,伴隨上山落山的三唔識七一條狗。若是再有此等美事,也好該是在緬甸 — 都是一樣可愛的國度。緬甸人大體溫厚純樸,格魯吉亞人熱情好客,最重要是都善良。善良的國度,自會有善良的動物。
預感靈驗。在茵萊湖旁的小村吃午飯,餐廳內一犬一見如故,又擒又舔,之後乖乖的睡在檯邊,熱情乖巧。起行上山,和她說句再會,她卻跟了出來,齊齊登山,盛情難卻。她腳程快,總是奔走幾步領前,再回頭一看我們,是急不及待,亦有點得戚;待我們跟上,又再跑幾步,待我們跟上,又再跑幾步。她八卦,見屋入屋,見葉聞葉,見袋咬袋,一切新鮮。同伴猜得有理,該是個後生女,也是個鄉下妹,萬事好奇。
到了分岔路,她會明快的走向一方,我們學會信明燈,事實證明明燈從無點錯路。我們笑說多了個導遊。
湖上天空陰晴不定,忽然來陣傾盆大雨,幸虧路上有小亭,躲進和一屋本地農婦暫避。她似乎不怕雨,卻也不繼續前進,躲到小亭下,東摸西挖。同伴怕她找不到我們,走到小亭門口陪她。她也意會配合,乖乖坐在小亭邊,讓同伴輕摸。亭內本地人縱然言語不通,神情顯然是在疑惑「係你哋隻狗?」,又或是堅信不疑的「帶埋隻狗嚟旅行?」難怪,要是小狗行得太近懸崖邊,又或是走去食牛屎(?),同伴會喊打喊捉,她卻依然故我,死咬唔放,一個願打一個願捱,與一般狗主和狗看來無異。
愉快登山,悠然落山,到達初遇小狗的餐廳,看見一隻狗公昂立等她。兩犬相見,即相熟的互咬一番。我們同佢講再見,打算行回在另一條村的酒店。她也似乎看得明是再見,報以更熱情奔放的擒和舔。不無不捨的漸漸走遠,想不到她又追了上來;以為她只是多送一段路,一行卻已是兩個鐘路程,行到太陽落山天黑齊。
同伴起初替她擔心,怕她懵狗認唔到路返屋企,不斷幻想她返不到家,會否變成如《十二夜》般的棄狗,甚至是我們須否帶牠去下一個目的地,甚至是香港等等,心想未免杞人憂天。格魯吉亞那隻狗,也是跟到落山就不辭而別,顯然是老手,用不着替狗擔心。可是,她 — 我們決定命名做Que(緬甸話「狗」,讀「Queer」唔捲痢陰上聲)妹,粵名葵姐 — 越走越遠,杞人憂天變成確切的問題。
比擔心更重的是無形的責任。Que妹跟了我們走了幾個鐘,好像成了我們的狗了,那有見狗不救之理?
從一條村走到另一條村的兩個半小時路程,盡是村屋,也盡是村屋養的狗。不知小妹走過此路與否,但她一貫好奇,逢屋必入,逢狗必撩,有的志同道合,興趣相投,聞來聞去,你追我逐,但更多時是鄉下妹出城,遭地頭蟲調戲有之,圍攻有之。Que妹也醒水,躲到兩個哎吔主人腿旁,哎吔主人亦要調停看護,亦令哎吔主人更覺得自己像主人了。紅顏禍水呀。
終於回到本村,Que妹也真跟咗過嚟,離鄉別井。我們吃對面的燒烤,小狗當然相隨,卻是老毛病不改,四處挑骨頭食。一堂食客迷惘,店員對Que妹窮追猛打,大概以為是野狗 — 其實也不算全錯 — 我卻看着可憐。Que妹又躲到我們檯下,店員見我們對她百般呵護,摸不着頭腦之餘,也不得不放軟手腳;我們呢,本已是雞同鴨講,現在更是百辭莫辯。
回酒店,和職員解釋Que妹來歷,望他們送她回去,並讓她在我們房外住一晚,職員欣然答應。酒店房是獨立小屋,有個小陽台。回房路上,Que妹尾巴左右搖到打得人痛,嘴上盡是愛回家的笑意。我們算是鬆了口氣,也想好好和Que妹過埋呢晚。餵了些零食和水給她吃,她都狼吞虎嚥的開心食。累透的回房休息,她也是安靜的坐在陽台,目送我們入房。洗澡後再出來看看她,看不見,以為她無聲告別,正要惋惜之際,發現她躲在櫈邊睡覺。她醒了,又是一樣開心,和她玩了一會才睡。
大概,所有狗和主人的晚上都是這樣安祥?
第二日起身,Que妹真的不在陽台,坐到酒店門口,在向職員撒嬌,像是酒店的狗了。她也跟附近的狗混熟,一大群東奔西跑,玩着牠們才懂的遊戲。我遠處觀察,有點欣慰,也有點不捨。她終於停了下來,看見我們,又跑了過來,用比昨日更親熱的擒和舔說早晨,尾巴搖得像是高速跑車的標針,陪了我們回房拿行李,行到的士外。她見到其他狗,又追了出去。 再見說多少篇都不嫌多,其實可能不說更利落。酒店的職員和我們禮貌的道別,的士開車。路上,我們笑說,Que妹總算有頭好人家,飲得杯落。
據說動物記憶力較差,親兄弟姊妹隔一陣就唔記得,何況這兩個一夜過客。可是,我到現在竟還是不捨。
心理已準備領養隻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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